人口学
三个岛的故事
世界人口将于十月底达到70亿,不要惊慌
Oct 22nd 2011 | from the print edition
1950年地球上有25亿人,可以全部肩挨肩挤在英格兰南部一块面积为381平方公里的岩石-怀特岛上。到1968年,英国小说家约翰·布鲁纳发现要挤下当时已达到35亿的人口,需要动用位于爱尔兰海,面积572平方公里的曼岛。布鲁纳预测到2010年世界人口会达到70亿,届时会需要更大的一个岛。于是他在1968年所写的探讨人口爆炸的小说就取名为《站在桑给巴尔岛上》(非洲东部海域上面积1554平方公里的岛屿)。
布鲁纳当年的预测只差了一年。联合国人口部门现在表示世界人口将于十月三十一日达到70亿(美国人口普查局则认为要到2012年三月才会达到这个数)。联合国甚至会在那一天选出一个新生儿代表世界第70亿人。世界第60亿人是1999年十月十二日出生在波斯尼亚萨拉热窝的艾德南·奈维其。他刚刚才过完十二岁生日世界人口已经又涨了十亿。
这看上去似乎表示世界人口增长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世界人口花了25万年才在大约1800年达到了十亿,之后又花了一个多世纪(1927年)达到了二十亿,再32年达到三十亿。但是从50亿(1987年)增加到60亿只花了12年,现在又过了12年,人口达到了70亿(见图1)。联合国认为到2050年,世界上将会有93亿人,届时需要一个像特内里费岛或毛伊岛那么大的岛屿才装得下。
虽然看上去不像,世界人口增长确实在减慢。人口增长速度的顶峰是在20世纪60年代尾,当时总人口一年增长将近2%。现在增长率只有当时的一半。历史上上一次人口增长率这么低是在1950年,但当时的死亡率比今天可高多了。根据联合国,这种减速的结果就是下一个十亿人要花上14年才能达到,这是历史上第一次人口增加十亿花的时间比上一个十亿要长。之后的十亿将花上18年。
过去,人口达到里程碑一度曾是可喜可贺的事情。现在,这只会引发悲叹。希拉里·克林顿的科学顾问尼娜·菲德洛夫2009年接受BBC采访时曾说“很有可能现在地球上的人已经太多了。”但是“太多了”这个概念似乎比其表面显示的更可变通。当然地球无法支持100亿个过狩猎采集生活的人,因为他们人均需要的土地比现代依靠农业养活的人要多得多。但是地球也不需要支持这么多狩猎采集者。退一步讲,如果人类把人均对地球的负面影响保持在和今天70亿人时一样的水平,地球在这种条件下可能也无法支持100亿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会发生马尔萨斯灾难[注1],因为人类对地球,以及人类对人类之间的负面影响是可以改变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关于人口的大问题包括:到2050年世界能喂饱90亿人吗?这么多人对环境有破坏吗?而且这几十亿人拥挤不堪会造成更频繁的战争吗?虽然听上去很令人吃惊,把已经在减慢的人口增长速度缩减得比现在更快在这三个问题上并不会有什么帮助。
首先来看一看人口和暴力的联系。年青人越多,他们之间打斗的机会就越大似乎很有道理,尤其是在不同群体争夺稀少的资源情况下。一些人将西苏丹达尔富尔地区的种族屠杀冲突部份归咎于高人口增长率。高人口增长导致了不可持续的务农方式,以及对于土地和水源的争夺。土地压力在1994年的卢旺达大屠杀中也扮演了一定角色,当时卢旺达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国家之一,为了寻求生计的移居者进入了已经有人居住的地区,造成了惨不忍睹的后果。
但是地方冲突和全球规模的战争还是有区别的。虽然过去五十年里世界上主权国家的数目增加得几乎和人口一样急剧,国家之间的战争数量在这个时期基本是持续下降的。而内战的数目一开始有所上升,之后也下跌了。战场死亡人数下跌了大约四分之三。这些趋势似乎不受持续不断的人口增长压力影响,也不因人口增长减速压力减少而有所改变。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似乎是因为殖民时代结束后战争减少,冷战联盟(以及代理战争[注2])的结束,有可能也包括国际维和行动的增加。
人多破坏多?
人类的活动对气候,生物多样性,海洋酸碱度及大气中的温室气体水平都有深远的影响。但这并不直接导出人越多,破坏越大这一结论。2007年,美国人和澳大利亚人人均释放20吨二氧化碳。相较之下,超过60个国家,包括大多数非洲国家,人均释放量不足1吨。
这表示虽然人口增长集中在较贫穷国家,那里的人口增长最近几年对气候的负面影响要比美国的人口增长(1970-2010年增加了超过50%)带来的负面影响小。接下来20年世界人口增长的大部份都是在温室气体排放很少的国家里。和人口相比世界污染会更大程度上受到经济增长的影响,特别是一些新兴国家会变得和美国,澳大利亚和中国那样能源密集。
人口增长在食物问题上确实有很大的影响。其它条件都保持不变,喂饱70亿人显然比喂饱60亿更难。根据世界银行,2005年和2055年之间农业生产力必须增长三分之二才能保持和人口增长及饮食改变同步。此外,世银也提到,如果人口保持在2005年的水平,农业生产力只需要增加四分之一,所以未来对食物的需求更大程度上来自于人口的增长,而不是人均摄入量的增长。
很明显将农业生产力增加四分之一要比增加三分之二来得容易。但是即使增加三分之二也并没有听起来那么多。1970-2010年之间农业生产力增加了3.5倍,远远超过三份之二。农业面对的大问题不是人口数,而是有迹象表示农业生产力已经开始持平。农业产量增长似乎在减慢。现在也几乎没有新农地了。水短缺问题长期无法根除,而肥料已经过度使用。所有这些,再加上气候变化可能带来的产量减少,和将食物运入市场过程中的浪费,都意味着大问题不在需求,而在于供应。
这并不意味着人口无关。但是主要的负面影响来自于人口的相对变化而不是绝对数量:例如人口一部份相对于另一部份增长,或是人口平均年龄改变。这些相对变化中,生育率的下降是最重要的。生育率是一个女性预计会生下的孩子数。现在,世界上将近一半的人口,32亿居住在生育率2.1或以下的国家内。2.1被称作是替换率,这通常被作为人口最终会停止增长的生育率水平。
世界范围内的生育率都在急剧降低(见图2)。1970年总生育率为4.45,世界上一个典型家庭会有四到五个孩子。现在世界平均值降到了2.45,而且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更低。孟加拉国生育率2.16,过去20年下降了一半。伊朗生育率从1984年的7跌到了2006年的仅仅1.9。生育率在替换率之下的国家包括了一些应该是人口欣欣向荣的国家,像是巴西,突尼斯和泰国。而欧洲和东亚大部份地区的生育率已经远远低于替换率了。
生育率下降在人口结构变化中兴起了层层波澜。它也是人口增长减慢背后的主要推动力。也许更重要的是,它正在改变世界人口中的年龄群体间的相互平衡。
当金变银时
生育率下降在社会中产生了数量特别多的一代人。这一代人就是生育率下降真正开始体现出来之前的一代。在欧洲和美国婴儿潮一代现在开始步入退休,而在中国和东亚这一代人现在已经成人。一开始,当这得天独厚的一代处于童年时期时,各国有大量儿童,在世的祖父母数量相对较少(他们出生的年代平均寿命较低)。在欧洲这发生在上世纪50年代,而在东亚则是70年代。
随着这一代人开始进入劳动岗位,他们的国家开始从一个叫作“人口红利”的效果里得益。在这种情况下,孩子的数目相对较少(因为生育率下跌),老人的数目相对也较少(因为之前的死亡率较高),而处于经济活跃状态的成人很多,通常还包括许多女性(当时是女性第一次大规模进入劳动力的时代)。这个时代家庭变小,收入升高,寿命增长,而社会大幅度变化,例如离婚,晚婚,单亲家庭开始常见。这在欧洲发生在1945年和1975年之间(法语称其为“光辉三十年”),而在东亚大部份地区发生在1980-2010年之间。
但是之后会有第三个阶段。到某一点,这流金一代开始披上银发,步入退休。这样一来,红利开始变成债务。将会有比例失调的大量老人要依靠之后数量较小的一代抚养。人口增长停止,开始挂上倒档,年轻人纷纷离开一些落后地区,而老年人带来的社会问题也变得越来越明显。日本已经是处于这种状态。很快就将波及到欧洲和美国,之后不久将轮到东亚了。
人口红利倾向于刺激经济增长,原因在于大量处于工作年龄的成人增加劳工数目,保持薪水相对较低,初进储蓄,增加对货物和服务的需求。中国一些地区非凡的经济增长来源于其史无前例的低负担率,仅仅38(这是每100名工作年龄成人相对应抚养的儿童和65岁以上老人数目,意味着工作年龄群体是其它所有人群总合的2.6倍[注3])。澳大利亚央行的一份研究算出东亚在1965-1990年之间的GDP增长有三分之一来源于其有利的人口结构。而美国2000-2010年的GDP增长中也有大约三分之一来源于其人口增长。
世界整体在2010年之前收获了40年的人口红利。1970年,对应于每100名工作年龄者有75名受抚养者。2010年这个数字跌到了仅仅52。巨大的经济进步不仅发生在中国,也影响了负担率下跌了整整40点的东南亚和非洲地区。即使“老龄化”的欧洲和美国在这个时期结束时受抚养老弱的数目也比开始时要少了。
人口红利并不会自动产生经济增长。它也取决于国家是否能把日益增大的劳动力队伍转化为生产力。上世纪80年代拉丁美洲和东亚有类似的人口结构。但是东亚经历了长时间兴荣的同时,拉丁美洲承受了“失去的十年”。阿拉伯国家目前刚开始收获他们的人口红利,所面对的最大问题之一就是他们会步上东亚还是拉丁美洲的后尘。
但是即使人口结构本身不能保证什么,它还是可以让经济增长变得更困难,或更轻松。因此国家的人口传承是很重要的。而这一点在各个国家之间的差别很大。
中国的短处
联合国人口部门的负责人哈尼亚·兹洛尼克将世界各国根据生育率(见地图)分成三类。大约五分之一人居住在高生育率(3或3以上)的国家里。其中大多是非洲人。例如,亚撒哈拉非洲地区是世界上人口增长最快的地方。1975年其人口只有欧洲的一半。它在2004年赶上欧洲,到2050年将会有20亿不到一点的人口,相对于届时欧洲的7亿2千万人。世界上接下来40年里人口增加的23亿中大约一半会来自非洲。
世界其它地区基本上被平分为低于替换率国家(低于2.1)和中等生育率国家(介于2.1和3之间).前者包括欧洲,中国和东亚其它地区。后者包括南亚,东南亚,中东和美洲(包括美国)。
低生育率国家面对的人口问题是最大的。日本的老年人口比例已经是世界最高的了。到2050年日本受抚养的老人儿童数量将会接近处于工作年龄的成人数量,而一半的人口将会是52岁以上。这意味着日本届时将会成为有史以来世界上最老龄化的社会。欧洲面对同样的趋势,只是没那么严重罢了。它现在的受抚养儿童和退休老人总数是工作年龄成人总数的大约一半。到2050年欧洲每四个成人要抚养三个老弱,因此欧洲会承担老龄化的巨大负担。即使现在开始生育率持续增长也无法在几十年内扭转这一恶果。养老金和健保的提供依赖于稳定的工作人群税收,而人口变化对于这两项福利的提供政策会带来令人不安的影响。
至少这些国家足够富裕,拿得出老本。中国则不一样了。由于其生育率被独生子女政策人为地压低,它的老化速度也是史无前例的。1980年中国中位年龄(一半人口比其老,一半比其小的年龄)是22岁,典型的发展中国家数字。中国在2020年就会比美国更老,而2030年会比欧洲更老。这将会使中国的廉价劳力制造业模式突然中断。中国的负担率会在2050年从38升到64,在全世界是升得最快的。此外过去十年的性别选择堕胎造成中国到2025年将会有9650万20-30岁的男性,而只有8030万同样年龄段的女性。加上这种两性失衡的状况,人口将会是中国共产党将要面临的最严峻问题。
许多生育率中等的国家-东南亚,拉丁美洲,美国-情况要好一些。他们的负担率没有恶化得这么快,而社会老龄化速度也较慢。美国的人口分布正在慢慢把它从欧洲的趋势上拉离。虽然美国的生育率最近可能下降了,它仍然比欧洲要高一点。2010年大西洋两岸负担率几乎一致,而到了2050年美国可能会低将近十个百分点。
不过最大的潜在受益者是另外两个生育率居中的地区-印度和中东-以及非洲大陆的高生育率地区。这些地方在历史上被看作是人口定时炸弹,年轻人数量巨大,贫穷,教育和健康状况低下。但这都是因为它们从早期高生育率阶段到低生育率开始带来益处的阶段这个过渡过程的速度非常缓慢。
现在非洲和印度及阿拉伯国家相比,家庭更大,抚养的孩子更多,而且也更年轻(非洲中位年龄是20岁,相对于印度阿拉伯的25岁)。但是所有这些地区的负担率都会在接下来的40年里下跌,是世界上唯一负担率减少的地区。它们的中位年龄也会保持在较低水平-2050年预计达到38岁。如果它们能学习东亚的经验,减少公共结构内的贪污腐败,保持经济政策向外看,在教育上大力投资,那么非洲,中东和印度将会在十几年内成为世界上增长最快的经济体。
我在看着你
不过,人口学不仅仅只包括经济层面。大多数新兴国家都从60年代曾改变了欧洲美国的那种红利里获益了。它们在经济,家庭大小,中产阶级形成方面都在赶上西方。但是大多数国家都不希望其文化受到同样影响了西方的一些社会趋势污染,例如离婚,未婚生子等等。不过亚洲都市未婚女性的数量增加表示要做到这一点会很困难。
如果你观察全世界的总人口,整个大局显示的是生育率下降,人口增长减慢,逐渐回归到18世纪的人口稳定状态。但是在表面之下各个国家社会被暗流席卷搅拌,其情形是平静得多的工业前世界所闻所未闻的。地球的人口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需要一个比毛伊岛更大的岛屿才能挤下。但是人口分布排列的方式在未来的几个世纪内仍将不停地改变。
译者注
1 - Malthusian doom,马尔萨斯灾难,取自18-19世纪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认为人口增长过快最终会导致资源匮乏,引发巨大灾难。该理论对中国独生子女政策形成影响很大,虽然马克思是批评这一理论的。
2 - Proxy wars,代理战争,军事用语,指强国之间不直接爆发战争,而在背后支持第三方进行战争争取利益。历史上最多专指冷战时期美苏在背后控制的一系列战争。
3 - 这里笔者有误,负担率是由儿童和老人总数除以成壮年人总数而得,38的负担率意味着每100个15-64岁成人对应38个15岁以下和64岁以上的老弱。笔者显然把它算成了38比62了。
感谢译者 nayilus 点击此处阅读双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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