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01] 龙吟震九霄

2011-11-8 17:51| 发布者: Somers| 查看: 12476| 评论: 16

摘要: 美中关系

特别报告

美中关系

龙吟震九霄

没有哪种双边关系有美中关系那么重要。但就在乔治•布什与胡锦涛准备会面之际，这一关系却龃龉频仍

Sep 1st 2005 | BEIJING AND WASHINGTON, DC | from the print edition

1979年中国已故领导人邓小平头顶美国西部的斯泰森牛仔帽在德克萨斯出席竞技会，让许多美国人印象深刻。人们认为，这一即席发挥说明，中国终于抛弃了毛主义和强烈的反美主义，包括对帽子上表现出的“享乐主义”倾向的反感。在与苏联的冷战中，美国将是他们的新朋友。下周胡锦涛主席将在2002年成为中共党魁后首访美国，他将试图在华盛顿让美国人相信，中国仍旧是他们的朋友，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担心中国正在增长的经济与军事实力。他这次的任务要艰巨得多。

胡锦涛的一些不利之处来自他本人。外交事务不是他掌权之前熟悉的领域，即使现在也还有些像迷宫。尽管他跟乔治•布什总统在别的地方见过几面，但相互间好像也不怎么合得来。他没有邓小平那些取悦公众的手段，而且仍旧让人觉得有些高深莫测。外交官们说他情愿严格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此外，双方的当前关系荆棘丛生，以至于他们甚至无法在如何称呼这一访问上达成一致。胡锦涛不愿意接受布什邀请前往他在德克萨斯州小镇科罗福德的牧场中举行非正式谈话，而选择在白宫中接受更为正式的接待。或许这是因为他想以此提高他在国内的政治家形象。但美国人拒绝将此行冠以“国事访问”的堂皇名称，而这是中国官员使用的名称。胡锦涛将得到二十一响礼炮的欢迎，但在晚间没有安排国宴。这些外交细节听起来微不足道，但它们清楚地说明，事情的进展并非尽如人意。

个中原因不难揣测。近几个月来，整个美国政坛充斥着对中国的抨击。从左翼来说，工会认为中国的恶劣工作条件是会让美国人丢失工作的不公平竞争的一种形式。从右翼来说，国防鹰派感到了中国加速增长的军事实力的威胁，更不用说它对流氓国家提供武器的记录了。国会最近想当然地认为，中国人试图收购一家中等规模的美国石油公司一举可能标志着它“收购美国”企图的开设，从而将危及美国安全。支持布什的基督徒们怀疑地斜视着一个迫害基督教徒的无神论独裁政权。而且很难找到一个美国人，他对中国官员的某些习惯，例如说对超生父母的迫害习惯没有反感。

在中国看来，美国近来的恐华症已经开始与它对恐怖主义的忧虑并驾齐驱。布什政府中曾对中国不发表意见的鹰派又开始说三道四了，而在中国人心目中，美国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是其中威胁最大的一个。现在中国担心，它愿在全球反恐与解决北朝鲜核危机问题给以协助的承诺只能让有限度地取悦美国。美国对华贸易赤字在过去四年中几乎增加了一倍（见图表），这令问题进一步恶化。中国担心的是，关系的紧张可能加剧，从而危及它向其最大的海外市场出口，并刺激军备竞赛。有鉴于此，胡主席不会被请入白宫宴会厅飨以清炖肉汤与美酒佳肴也就不怎么令人吃惊了。

自由贸易大战

大多数情况下，这两个国家在贸易战线上有相同的利益。两国都得益于自由贸易。但中国对美国的出口量是其进口量的六倍。要求进一步进入中国市场是美国叫嚷了多年的口号，现在中国人在自由贸易上采取攻势的时候到了。

美中两国官员本周在北京的会谈没有就中国向美国纺织品出口量大增的争执取得任何进展。9月1日，美国决定限制中国产胸罩和某些合成纤维的进口。自从1月份取消出口配额以来，6个月内中国纺织品进口量增加了97%。中国官方报纸《中国日报》本周的一篇社论声称，美国的纺织工业不应乞灵于贸易保护主义措施，而应“重整”，这应该解读为进一步向中国一类国家转移制造业。

许多美国人认为中国的做法不地道。实际上，按照发展中国家的标准，中国的经济相对开放。长期以来美国官员认为，人民币似乎被中国有意低估，以使其出口更具竞争力。在美国与欧洲坚持不懈的抱怨之后， 6月份中国调整了它的外汇交易政策，允许人民币增值2%。但这一调整太小，没有对贸易赤字造成多大影响，美国人要求进一步增值。智库“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的裴敏新（Minxin Pei）预计：“明年的情况将变得更为险恶。”而且，尽管胡锦涛将会要求布什按照美国贸易法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但因为这会使针对中国产品实施反倾销措施更为困难，他的要求看来不会得到满足。

但这次访问也会有一些亮点。胡锦涛将在西雅图会见企业界领袖，中国8月份订购价值50亿美元的42架波音787梦幻喷气客机的行为将会受到赞扬。这一举动表明了对这款将在西雅图生产的新机种的莫大支持；波音公司认为，该机种对公司的未来发展具有决定性意义。但中国用定购飞机在国外赢得友谊的通常策略不会讨好心情抑郁的美国工人，至少不会讨好西北地区以外的美国工人。

另外一个经济热点是中国对于能源飞速增长的需求，这也是石油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另一大原因是美国的需求。）由于美国对汽油收税如此之低，石油价格的上涨更能使那里的汽车驾驶员尝受切肤之痛。他们想要找到一个替罪羊，而且或许也听说过，中国正在全世界搜刮地皮，要为中国人自己的“能源安全”而封锁石油供应。

中国一家国有公司中海油（CNOOC）6月试图收购美国的一家中等规模的石油公司优尼科（Unocal）。安全鹰派恐慌了，担心这样一种战略资产有可能落入潜在的敌对势力手中。根据一项民调，这也是占总数73%的美国公众以及众议院的看法，后者以398票对15票敦促总统“审核”这一收购。中海油理解了其中含义，放弃了收购。

自由贸易主义者勃然大怒。一家自由主义智库卡托研究所（Cato Institute）的詹姆斯•伯恩（James Dorn）嘲弄收购优尼科可能会影响国家安全的想法，因为这家公司所属的油井产量仅占美国消费量的1%。其他人注意到，中国可能会很有道理地从这一事件中得出它结论，即它无法依靠全球贸易规则保证自己的能源供应，而应转而采取商业甚至军事手段达到目的。布什会试图让胡锦涛相信事实并非如此，但国会此举让他的说法没多少说服力。

朱将军的核炸弹

美国防务规划者也对中国的崛起感到忧虑。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正在迅速实现国防现代化的肮脏专制政权，其军队的规模远大于保卫自己国家的需要。当中国更富足时，它能够出资购置更多更先进的武器，其中最令人惊恐的一些（超过700枚短程弹道导弹）部署在台湾海峡附近。最近的一份五角大楼总结报告注意到：“中国现在并没有面临另外一个国家的直接威胁。但它却持续在军事力量上，特别是在改进兵力投送方面斥以重资。”这一报告还说，这一军事现代化的当前发展趋势可能会对“在这一地区发挥作用的现代军事力量产生有效的威胁”。美国的军事力量正是其中之一。

大批书籍与杂志文章被冠以诸如“中国：逐步凝聚的威胁”和“如何与中国一战”等眩目的标题。一位中国将军朱成虎几周前威胁道，如果美中两国因台湾发生冲突，中国将让“数以百计”的美国城市饱尝核武器的滋味。中国将军们经常发表这种煽风点火的评论，但却很少因此受到惩罚。

其实中美两国间的战争既不大可能，更非迫在眉睫。朱将军的核弹轰击论并不代表官方政策，中国外交部在他的言论发出后不久便申明了这一点。自从台湾去年12月的立法院选举以来，那里的紧张局势就冷了下来，而且布什将向胡锦涛保证，美国依旧奉行“一个中国”政策。但美国同时也承诺，一旦台湾受到大陆攻击，美国将帮助台湾保卫自己；而中国在9月1日警告“有关国家”，不要试图以导弹防御系统保护台湾。胡锦涛与其他中国领导人相信，具有在必要时攻击美国武装力量能力的更为强大的中国军队是震慑台湾，令其不敢采取正式独立行动的根本因素。

担心对方力量的中美双方都在追求加强地区同盟：美国不时拉拢印度，并力图劝说日本表现得更为自信；中国则在努力交好俄国与中亚诸国。

俄国与中国8月间举行了他们的第一次联合军演。它们竭力否认这次演习针对任何第三国，并巧妙地称这次出动一万人马在中国东部举行的演习为一次反恐行动。但很难相信其中不包含对美国传达的信息。这两个国家都是上合组织（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sation）的成员，那是中国与俄国为平衡美国在中亚地区的影响而培育（并获得了有限成功）的地区性国家组织。

美国人似乎不会过度紧张。他们知道俄国本身也在担忧正在崛起的中国，而且中国与俄国都把各自与美国之间的关系看得远比中俄关系重要。更让美国人心烦的是俄国正努力通过中国对先进武器的需求牟利。俄国是中国最大的国外武器提供者。在最近这次军演中俄国动用了战略轰炸机，专家认为中国有意购买这种轰炸机，作为它为台海争端中可能与美国发生的冲突所做准备的一部分。

在一个问题上美国与中国是一致的：双方都认为北朝鲜是一个威胁。两国政府正在共同努力，以说服北朝鲜独裁者金正日放弃他声称拥有、而且大部分观察家相信他拥有的核武器。有关这一问题，一位与包括美国、中国、南北朝鲜、俄国和日本在内时断时续的六方会谈关系密切的美国官员说，中国“很有帮助”。

但中美两国的优先考虑有所不同。美国的首要目标是解除北朝鲜的武装。但那对中国来说位居次席，它首先要保证的是北朝鲜不会崩溃，不会让涌入中国的难民超过现有规模。或许这就是北京政府没有使用它拥有的所有手段的原因。尽管它可以停止北朝鲜的石油供应，但它仅在2003年做过一次，为时三天。

中美关系的几乎每一个方面都因两国中只有一个是民主国家这一事实而变得复杂。仅举一个小例：美国仍旧扣押着在阿富汗被俘的几位维吾尔族人；它想释放他们，但却无法把他们交给中国。在中国西部边远省份新疆，信奉伊斯兰教的维吾尔族分裂主义者经常从事反对中国政府的暴力活动。中国官员已经对去年维吾尔流亡政府在美国的成立怒发冲冠了。出于所有这些原因，加上中国不健全的司法制度，这些被羁押的维吾尔族人在中国没有得到公正审判的希望。

胡锦涛不打算在任何人权问题上做出让步。在迅速发展的经济变革引发日益增长的社会动乱的时刻，他对推行任何政治改革都没有热情。中国官员指责美国政府过去两年在格鲁吉亚、乌克兰，还有中国最担心的邻国吉尔吉斯斯坦煽动革命。胡锦涛会把他的美国东道主提出的任何中国也应实行民主制度的建议置诸脑后。

为抗议美国支持一项让设在日内瓦的联合国人权委员会（UN Human Rights Commission in Geneva）谴责中国的流产企图，中国从去年起就拒绝与美国就人权问题对话。12月，中国公安部部长周永康就持续增加的社会动荡发出警告，并敦促警务人员制止任何持不同政见分子的有组织活动。他谴责包括美国基督徒在内的外国宗教组织在中国的进一步活动，包括向大学和政府机构“渗透”的“新倾向”。

中国无疑确信，与其前任一样，布什政府不会因人权问题建立或断绝关系。为消除在人权问题和许多其他有争议问题上出现的摩擦，胡锦涛可能会利用他在公众场合露面的机会，包括在布什的母校耶鲁大学的一次演讲，试图改善双边关系。据一位中国外交官说，他要传递的信息是：“中国是爱好和平的力量，中国崛起的本质是和平的。”人们将以怀疑的眼光看待这样的宣言。

寄予希望的理由

美中关系的最大危险并不是布什与胡锦涛之间的关系不够亲热。尽管双方政府对对方的政策都心怀疑虑，但看来都认识到了，对方的持续繁荣对他们本身利益攸关。尽管中国不愿意公开承认这一点，但它甚至能看到美国强权下的和平的某些益处，特别对东北亚来说更是如此，因为如果美国势力从那里退却，就会有日本军国主义卷土重来之虞。

但随同中国的经济崛起而来的，是时而带有恶意的持续增长的民族主义声浪。有时胡锦涛感到不得不对此示以怀柔，一个例子就是中国领导层曾容忍今年早些时广泛蔓延的反日示威。专制而又隐秘的共产党对中国的控制（出于胡锦涛不明智的扶植）以及美国的谨慎刺激了中国的这种仇外情绪。

中国官员对美国的情绪偏离了竞技场上斯泰森毡帽的变化感到困惑，他们乐意将它看成是表面叙述性问题。中国总理温家宝在2003年访美期间使用了“和平崛起”一词来描绘中国的发展。但中国领导人后来从这一词汇代表的意义上后退了。强硬派人士感到这种提法让中国在处理台湾问题上缺少选择，自由派人士甚至感到“崛起”这个词过于刺激。北京大学的贾庆国（Jia Qingguo）说，两国政府需要鼓励两国公众中有建设性的想法。但他谨慎地认为，“中国只能做这么多。美国需要自己消除疑虑。”

他们怎样才能自己消除疑虑呢？长远地说有三个原因，说明“中国威胁”可能是夸大其词。其一是，与美国政府、奥萨马•本•拉登或者过去的苏联不同，中国的执政党并不试图输出意识形态。它没有什么可输出的。

当然，狭义地说，它提供了一种与美国标榜的自由民主模式竞争的模式；中国告诉人们，一个国家至少可以在短期内不需要政治自由，而仅仅通过允许经济自由得到繁荣。它对能源与原材料的需要让它以苏联方式支持诸如苏丹和伊朗一类流氓国家。但尽管还存在着革命团结一类空话，中国领导人决定不再继续对津巴布韦的暴君罗伯特•穆加贝提供拯救政权的一揽子贷款，实际原因是他可怕的赖债传统。

正如外交关系学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的亚当•西格尔（Adam Segal）指出的那样，第二个令人冷静的原因是，中国的经济改革可能会促进民主化进程。国内有许多要求变革的压力，尽管还仅仅是低层次的；据中国政府统计，去年发生了7万4千次抗议活动，大部分是针对当地行政机构不当管理的。一个更为民主的中国未见得会更好，它可能具有令人不快的民族主义色彩。“中国最终会发现它自己的政治之路，”一位美国高级官员说。“这一进程如何发展部分取决于我们如何塑造它。一致的观点是，这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我们希望他们有规律地发展。”

第三个无须惊慌的原因是，中国的经济爆发不可能永久持续，尤其是独子政策或许会让中国在富裕前面临老龄化危机。中国经济的一次硬着陆会在许多方面损害世界其他国家，但这却会减轻人们对下一个超级大国是专制国家的恐惧。

美国曾为一个竞争对手在亚洲的出现感到恼火，这一竞争对手以不正当的贸易行径、对原材料的饕餮攫取与冷酷无情的民族主义情绪将两国推向对抗。这就是出版于1991年并为世人关注的《与日本的未来战争》一书中的观点。人们或许还会记得，日本经济的那股无可阻挡的毁灭性力量就在《未来战争》出版前后已经陷入了泥沼。在十年或二十年后，当前广泛流行的恐华症也会像往昔的恐日症一样沦为笑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