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之后
凑活过吧
欧洲可能只满足于最低限度，而不是集中精力进行自身必须的严肃改革
Nov 12th 2011 | from the print edition
位于布鲁塞尔的欧盟行政区中心是议会大厦，也就是欧盟各部长立法之处，进入议会大厦后不远处，有一尊贾斯特斯•利浦休斯的铜铸半身像。他是一位16世纪的人道主义者，博学而正直，致力于协调基督教教义和禁欲主义。
然而，仔细观察会发现，这尊半身像实际上是用染色的石膏铸成的。如果用指关节击之，能听见石膏的闷响，而非冷冰冰的金属发出的鸣响。这位伟大学者的斗篷下方有一块白色的补丁，上面的油漆脱落了。这尊放铜雕像不经意间对布鲁塞尔“凑活”的传统致以了敬意，而根本没有给议会事务增加庄严感。决定欧元未来的正是这种卑鄙的妥协态度，而不是高尚的理想主义。
约瑟夫•熊彼得认为，这出现这样的妥协是因为货币系统不可能脱离其所赖以存在的社会基础。拯救欧元不仅仅是货币领域的一个最佳计划。哪怕欧元区已经在想方设法稳定其银行和主权债务人，还必须紧紧抓住这篇特别报道提出的几个重要抉择。
４个选择
欧洲对全球化的态度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欧元区经济增长改革进行地越深入，那么经过几年紧缩，其成员国就越不可能屈服于政治乏力。政治乏力有可能使欧元崩溃。然而，财政紧缩和重组方案在经济层面上的紧迫性，已将麻烦不断的欧元区外围政府置于严重紧张的局面之下。
第二个选择：成为“欧洲人”的意义何在。欧元区众多债权人中，民粹主义党派越来越频繁地聚集在一起反对欧盟。债务国的公民受到紧缩的重击，很有可能重蹈覆辙反对欧盟；整个欧洲大陆的精英们已经丧失了权威；各国政府逐渐对欧洲委员会和议会更加怨恨。所有这一切，限制了通过向布鲁塞尔转移主权从而稳定欧元的规模。
第三个选择：德国和法国的领导权。危机使德国成为了欧洲的领袖，因此该国必须决定，愿意为领袖地位付出多少代价，以及怎样利用新的权力。德国是否会炒冷饭，认为欧洲中央银行必须用其资产负债表支持欧元区各国政府？与此同时，垂涎于以自己的喜好重塑欧洲的法国必须决定，是否做好准备进行艰难的斗争，以与德国并驾齐驱。
第四个选择：欧洲的划分。东欧正紧张地看着西欧各国的困惑和混乱，必须选择该不该将最终自己的命运同欧元联系在一起。英国也必须解决一个问题，即本国想从欧盟得到什么。过去，英国曾使欧洲大陆突然走向市场开放和经济自由；如今，英国正以非常适合本国的心不在焉姿态，大步驶离欧洲。
日薄西山
这些问题都使得欧元的拯救行动日趋复杂。在纯政治与经济理论的象牙塔中，当务之急就是阻止欧洲银行和主权债务国的扩大。这就要求无力偿还债务的政府（目前为止只有希腊）控制违约行为，有偿还债务能力的政府通过保证购买与其售出债券同等价值的债权来保护自身，从而规避市场恐慌。同时，欧洲的银行必须获得新资金的保护。在上个月召开的峰会中，欧元区表示正在转回这个布局，尽管出台的一揽子计划还是太微不足道。然而，任何一个完善的欧元拯救计划的另外两个部分仍处在初级阶段。
其中之一就是欧元管理方法改革。欧元区需要成立一项基金，帮助成员国应对经济震荡。整个地区的信贷评级必须用于发行欧元债券，使其在投机活动中更不易受到影响——这个想法更有野心。欧元区必须保证有拖欠记录的借贷人不能利用这些服务来增加自己的账单，却让他人支付。为了防止破产银行扩大主权债务人的弱点这一恶性循环，必须建立机制，使银行同主权分离。
理论上这一切都是可行的。而实际上，这些行动要求大规模转让主权，给欧元区中央当局留出余地去筹款，管理银行，防止财政政策误入歧途。几乎没有国家对此做好准备。欧盟想组成“欧罗巴合众国”的前景，就像贾斯特斯•利浦休斯“铜像”一样货真价实。
首先，德国和法国不会让欧盟委员会得到太多额外的权力。近年来，德国对该机构的疑心越来越重。不管是默克尔还是萨科奇，对委员会主席乔斯•曼努埃尔•巴罗佐都没什么好感。欧洲金融稳定局用来拯救欧元的资金筹自其成员国，大部分是法国和德国，这两个国家并不准备把几千亿欧元的管理权交给委员会。
另一个选择可能就是，任何事情都由欧盟各国政府间协商解决，这是法国所希望的。但是较小的国家通过对希腊和意大利的处理方法，看到了法国和德国口中“跨政府主义”的论调将会使自身变得更加脆弱。2007年里斯本条约（即欧盟最近通过的一份宪法性质的重组文件）签订以后，位于卡尔斯鲁厄的德国联邦宪法法庭规定，在无法保证德国公民在整个欧洲层面获得更多发言权的情况下，德国政府绝对不可把主权从议会转交到布鲁塞尔。多国政府签署的协议未能通过这个考验。
几乎没有国家做好准备移交主权。欧盟想组成“欧罗巴合众国”的前景，就像贾斯特斯•利浦休斯“铜像”一样货真价实。
那么，德国想赋予欧洲议会更多权力这一想法又如何呢？许多民族政府可能会反对。如果欧洲议会的对法国支配权超过了顺从的法国国民议会，身为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君主的尼古拉斯•萨科奇会做何感想？
简言之，对于向布鲁塞尔转交主权这个充满野心的想法，欧元区并未达成一致。相反，本着卑鄙妥协的精神，各国几乎会没有座位。10月份召开的峰会暗示，重点将放在，通过谨慎的经济管理标准来约束成员国。一年前，委员会曾经出台了一系列规则，目前这个标准则是旧规则的一个压力升级版，包括对成员国提出经济失调和财政持续性提出警告。
也许，这些规则可以在国家层面予以贯彻。欧元区成员国被要求拥有一个独立的中央银行，同样也可以要求这些国家成立独立的数据和持续性预算办公室，制定宪法，保证运转良好。这样一来，既能不转移主权，又能使欧元区回复信心。也许，银行也可以在欧盟层面上得到管理，避免银行像如今这般依靠本国的主权。
所有这些都需要得到强有力纪律的支持，但这样会带来更多的麻烦。法国选择坚持随各国政府的意愿运用这些规则。然而德国则希望出台有约束力的规则和强有力的惩罚措施。德国有可能获胜，但是只有当其强行通过一项新的条约后才有可能。
实际上则没有请起来那么容易。一项完整条约的通过须要通过召开大会和政府间会议，然后由国民议会批准，在爱尔兰进行公民投票，而且很有可能也要在其他国家进行。布鲁塞尔的元老们认为，要进行完这些流程需要三四年时间，而且目前爱尔兰的国民情绪非常差，十大戒条可能无法通过公民投票。
撰写以及批准欧盟宪法困难重重，各成员国被吓退，因此有可能试着编纂出一个仅仅作为“技术性”调整方案的条约，也有可能在几个国家内部签署条约，而不是在欧盟的层面上。这样，英国就不能找麻烦了，而且17个国家的谈判比27个国家谈判要更快。然而，现存的欧盟法律要求，所有的新协议必须同其他的欧盟条约相契合，但这样一来，这种操作就会变得很棘手。
从经济角度来看，这种管理欧元的小型新规则是第二最优选择。尽管常言道，任何经济学定律都要求，同一种货币必须拥有同一种财政政策，但是财政上的协调的确使生活方便多了。
胡拼乱凑式救援行动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将来欧元区有可能不得不经受另一个潜在的危机。现在，灾难还只是有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情，因此讨论原则和疏忽问题恰到好处，但是谨慎感一定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经济泡沫不断膨胀，恰好是因为人们无法意识到自己正生活在危险的不平衡之中。经济激增时期，委员会的经济学家告诉一位法国官方人士，要借鉴爱尔兰和西班牙的经验；现在，同样一拨人却告诉他要向德国学习。
战后的后记
教条式的欧元拯救计划第三个组成部分，会重新稳定欧洲极端不平衡的经济状况。欧元区陷入麻烦的国家，要进行这个计划就必须进行彻底的结构性改革计划，以及一个在中期减少政府财政赤字的计划。欧元区债权国会通过拉动内需的财政刺激来与此相匹配，这能帮助面临困境的成员国摆脱经济衰退。
再次声明，现实与理想状态会截然不同。无竞争力国家的居民已经被经济紧缩榨干了，但德国和其他债权国还是不愿意安排赤字。危险在于，人们会拒绝接受强加给自己的失业和经济紧缩。如果这样，危机对经济所造成的破坏会大大增加，以至于失去更多产值和就业岗位。
对于欧元的复苏来说，这是最大的威胁。政府将倒闭，支撑国际援助的项目将崩溃。充斥着愤怒和民粹主义情绪的希腊将“离家出走”，用这种有害的方式表示对欧洲的抵抗。到那个时候，这种歪风邪气的风险将会上升到最大值。单一的市场是否能存活？欧盟中央银行和德国仔细审视了这个困境，会不会到最后想尽办法用绝缘的方法保护有偿还能力的国家政府？
有时的确会发生最糟糕的事情。但是就算希腊离开了，欧元区分崩离析还是不大可能的。欧元区崩溃不会给任何一个成员国带来好处。即使加入欧盟是一个错误，那么离开欧盟就是错上加错。而且，关于拯救基金和银行救援的争执说到底无非就是谁来买单的问题，而不是值不值得拯救这个系统的问题。
边缘政策可能会实行一个月，期间可能会出台更多的半救援计划，10月份就出台了一项。但是只要一家银行或者一个有偿还能力的国家突然成为了市场恐慌的牺牲品，那么各国政府和欧盟中央银行就肯定会步其后尘。再遭到通货紧缩的破坏之前，欧盟中央银行把自己的名誉当作教条毫无意义。如果欧元区不复存在，欧盟中央银行就毫无教条可循了。
尽管如此，别忘了哪怕采取这个行动也只是为欧洲陷入麻烦的几个国家拖延时间，重新开始重获竞争力和清偿贷款所带来的残酷打击。有时你会发现这种强制的解决措施是一种无望的原因。随着年龄增加，安逸的欧洲人无法适应高强度的工作和不断加强的全球化趋势。许多国家政府都会开始保护本国企业，而不是放任其参与竞争。利用欧元区来保护负担不起的特别待遇这一趋势会逐渐加强。一些国家的政治文化一直都把全球化看成必须控制的一种威胁，比如法国。这种观念很难转变。
但是这种观点太像宿命论。欧洲还是有选择的，就像美国一样。20世纪70年代这悲惨的10年中，美国也面临着打压通货膨胀和复苏美元的挑战。欧洲还是有许多优势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设计和制造方面的技术、科学和工程方面的专家等等。面对全球金融和商业情况，没有任何一个政治系统能够单刀赴会。如果欧洲各国由于历史和文化问题，而无法在一个战壕中合作，难道会有出路么？
报纸热切地希望，欧洲人能够欣然接受全球化，最终认真考虑改革本国死板的经济体制和福利国家制度。的确，目前的危机给欧洲人带来一个独特的机遇，打破那些会拖累他们的政治利益。
欧元崩溃不会给任何一个成员国带来好处。即使加入欧盟是一个错误，那么离开欧盟就是错上加错。
在某种程度上，危机加速了历史的进步。托尼•朱特在二战后欧洲权威记录中写道：“战后的欧洲延续了很长时间，但最终会走向终止。”几乎崩溃的欧元使朱特描述的世界比以前看起来要更近了。纳粹后时代对民粹主义党派的禁忌正在逐渐淡化。如果不是因为苏联占领部队，德国将再一次成为领导欧洲的大国，但只是领导而不是掌控。布鲁塞尔冷酷的政治活动曾经是反对极端主义的堡垒，而现在却成了一个障碍。对于现在这个拮据的时代来说，建立在战后繁荣基础上的福利国家已经太过昂贵了。
常言道，面临着欧元危机的欧洲既不能合并也不能分裂，二者皆不可能。尽管欧盟更有可能蒙混过关，尽可能减少合并以侥幸脱逃，随着英国的远离而逐渐分裂，并在最大限度内进行改革。当度过了紧张局势，欧洲和有可能会长吁一口气，然后继续以更快的速度踏上“优雅”衰落这条不归路。
感谢译者 MaggieXu 点击此处阅读双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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