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31] 一考定终身的韩国社会（上篇）

一考定终身的韩国社会（上篇）

对韩国繁荣功不可没的高考制度开始出现危机

11月10日这一天，整个南韩静悄悄的。飞机停飞，办公室延迟开门，上下班的人也不开车了。警察随时准备为那些当天参加高考的学生提供紧急服务。

每年的高考日，这个国家都会暂时停顿下来。因为，对绝大多数南韩人来说，这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这一天，学生们对一套选择题给出的答案将决定他们的未来。那些获得高分的学生可以进入韩国最好的一些大学，这通常意味着他们将来肯定能在政府或大企业里得到一份终身工作。那些考分不理想的学生则只能上普通的大学或根本上不了大学，他们的前途只能是去一些普通的公司工作。而且，由于变换工作通常被冷眼相向，他们可能终生都动不了窝。高考时勾错了几道答题，可能意味着被永远地关在了韩国上层社会的大门之外。

使一个考试如此至关重要，对韩国来说有好处。首先，这是个有效率的办法：一套考题就辨别出了聪明和和勤奋的年轻人，把他们送上社会的快车道。其次，这是个用人唯才的办法：贫穷但聪明的韩国人也可以通过刻苦学习爬到高层。第三，高考的重要性可以使学生在课堂上认真听讲，使家长督促学生的家庭作业。从而，可以保证韩国的教育成效在世界上领先。在教育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教育评价体系中，韩国几乎是排名第一的国家。在2009年的评价结果中，韩国排名第四，在上海、新加坡和香港之后，但那三个都是城市，不是具相当规模的国家。

高教育程度和工作勤奋的人口是韩国经济奇迹的动力。1960年以来，韩国从一穷二白变为繁荣昌盛。去年在全球衰退的环境中，韩国经济仍然增长了6.2%。在知识经济的时代，教育是经济的命脉。因此，韩国的高考制度产生了深远有益的成果。

然而，这种高考制度的成本也很高。首先，高中生过着地狱般的生活。高考日前两个月，我见到一个典型的应考学生金敏松。他说话迟疑短促，不太愿交谈，所有的快乐似乎都已从他的头脑里挤出去了，只剩下那些坚硬的公式和数据。他的课从早上7点上到下午4点，下了课他就直奔图书馆，在那里待到半夜，每周七天都是这样。他细声咕哝着说：“习惯了。”

从小到大，敏松的教育问题一直是他父母操心的事。他的教师父亲教他考试时怎么合理安排时间：要制定一个计划，并坚守计划，从而可以多检查几遍，不致于最后的匆忙失误。他母亲则忙着给他准备各种可口的饭食，叮嘱他“多学一点儿，但也不要过多.”

敏松说他对上大学并不是那么感兴趣，但迫于“社会压力”而不得不上。他的理想是做体育明星的代理，那个工作看来并不一定需要大学文凭。但是敏松不大情愿地承认,在韩国，“没有文凭，你什么工作也找不到。”

敏松最快乐的时光是在午饭休息时间和朋友们踢球。在他的学校里，每当午饭铃声响起，学生们便蜂拥进饭堂，狼吞虎咽地大嚼面条。你吃得越快，越能多一点儿宝贵的自由时间。

证券经纪公司CLSA的一项调查显示，100%的韩国父母希望他们的孩子上大学。这样高的预期不可避免地造成压力。另一项调查中，五分之一的韩国中学生说他们曾考虑过自杀。2009年，202个学生确实这么悲剧性地做了。韩国青少年的自杀率很高， 15至24岁的人群中，每10万人就有15个自杀者。美国是10个，中国7个，英国5个。敏松的姐姐金姬安几年前参加的高考，她说“那时我想过移民的事，我恨透这个教育制度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学生挤进大学，高等教育的回报率在下降。因为所有韩国父母都希望孩子上大学，绝大多数孩子确实这么做了。在25至34岁的人群中，有大学文凭者高达不可思议的63%，是OECD国家中最高的。自1995年以来，受过高等教育者在总人口中的比例，以惊人的速率增长了30%，达到2009年的71%。

这么高的大学毕业人口比例，听起来不错，但对于一部分韩国年轻人来说，拿到大学文凭不一定比上职业学校对他们更有利。今年八月的一项调查显示，40%的大学毕业生在离校四个月后仍找不到工作。

支持孩子上大学，对大多数家庭来说都是非常沉重的财务负担，因此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是一种失敗的投资回报。不仅大学本身很费钱，准备入学也很费钱。父母们竭尽全力帮助子女通过高校入学考试。很多人在课外送学生去被称为“哈格旺”的私人补习班。高达16%的首尔居民家庭收入花在私教学费上。

韩国死板的社会模式加剧了这个国家严重的人口问题。妇女们养育孩子的数量，已难以提供国家未来发展所需要的人力资源。

自从韩国妇女大批加入劳工队伍以来，养育孩子的机会成本已经大大增长。雇主对请长假的妇女不会有什么照顾。如果一个妇女离开工作岗位两年的时间，她被公司重新雇用的机率比西方国家同等情况下要低得多。即便公司重新雇用她，她也会面临两难的选择：或者放弃晋升的快车道，或者加班加点地工作。

雇主一般不接受灵活上班时间和在家工作，这就使兼顾工作和孩子变得极为困难，特别是在韩国，督促孩子取得优异学习成绩被看做是母亲的责任，这就更加困难。

孩子们准备高考的直接成本也是非常高昂的。送一个孩子参加每月一千美元的补习学校已经够呛了，送三个孩子参加简直是要命。学生家长们像是在参与一场军备竞赛。那些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有能力付比较高的补习学费，从而把最好的补习学校的学费推得更高。这就使大家更不愿多生孩子。

1960年以来，韩国的生育率从每个妇女平均6个孩子下降到2009年的1.15个。下降速度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高。这样低的生育率会造成人口危机。如果每个妇女只生一个孩子，每一代的人口只会有上一代的一半。韩国人口将会老化，在国际上成为无足轻重的国家。

政府当然担忧这个事情。总统李明博讲到，要创造一个“公平社会”。这意味着，除其它方面外，要改变对个人教育背景的态度。他说，他希望雇主在评价雇员时，不要只看他出自什么学校，要使用其它标准。今年九月，他承诺政府将开始雇佣更多的没有大学文凭者。他说：“素质应当比学业背景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