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喜悦
古道悠悠
在戴尔斯路走一遭,可以看出英国如何在徒步权和所有权中平衡取舍
Dec 17th 2011 | ILKLEY | from the print edition
1675年,驮马队首次穿越伊尔克利老桥,估计刚从牧场收了羊毛,准备送到市场去卖。约克郡溪谷地区到处都是放羊的牧场,到今天也没太变样。但现在的旅者们跨过沃夫代尔河,再来到这座老桥,则是出于不同的目的。桥脚的一处标牌指示,从此处开始就是长达76英里(122公里)的戴尔斯路,沿途可观赏到英国最美的风景。
要是兴致够高,你可以走完全程,而且还有机会体验各种道路,康庄大道自不在话下,还有布满石子的羊肠小道,一下雨就滑的很(笔者亲历此痛,可以为证),山谷野草丛生,田野牛羊成群,牲畜的粪便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褐色的图卷,像及牛尾汤的颜色。途径的一些小村落,名字有着典型的约克郡的味道,比如亨伯赫尔姆啦,约肯斯威特啦。想要穿过伯明翰-卡莱尔的六车道M6高速公路,可以走天桥。在这徒步的过程中,你能发现,无论怎样的天气,英国人都能乐在其中:十几岁的小男孩游完泳后,神清气爽;及腿深的波浪里,站着捕鲑鱼的渔民;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带着狗到处溜达;甚至还有人带着鹰一起散步。
行走的乐趣一直都是诗人和作家灵感的源泉,一些人因远离城市,呼吸到自由的气息,有人体在面对分岔路时,体会到抉择带来的无穷乐趣,你走向的也许是茂密丛林,也许是山尖。在《空旷大道之歌》中,沃特·惠特曼曾写道:
愉悦的,我走在空旷的大道上, 前方的世界美好而自由, 我选择的方向, 就在这绵长、棕褐色的道路彼岸。
行走似乎能让思想自由,从而使沉思成为可能。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曾说过:“一切伟大的思想均源于行走。”威尔士作家劳埃德·琼斯第一步小说的灵感,就始于在故乡一千多英里的徒步。他说:“那些不断变换的景致如此迷人,让我们释放心灵,视野焕然一新。当我们行走时,和这个世界的相处最为怡然,因为一切都不紧不慢,尽在掌握。”
一些政治家也喜欢在行走中思考国家大事。维多利亚时期首相、道德家威廉·格莱斯顿就对每日步行抱有极大热情,83岁高龄还在斯诺敦峰(位于英国威尔士西北部,海拔1085米)开创了一条徒步路线。德国首相安吉拉·默克尔今年深陷于欧元区金融危机时,则在暑期休假时选择在南蒂罗尔散步沉思(尽管这趟旅行并未立即产生任何有效措施)。
在欧洲,各国国界日益模糊,道路也愈来愈长,连接黑海和大西洋的道路纵横交错。欧洲漫步者协会的利兹·尼尔森回忆起她当年在故乡丹麦徒步时,就遇到了一个年轻的斯洛文尼亚人。他长大的村子是E6徒步路线中的一站,全程自芬兰直到爱琴海,这个年轻人把所有的年假都攒在一起,梦想着能够徒步一直到丹麦。
美国的徒步路线极为丰富,且几乎都属于公共领地。其中,以阿巴拉契亚山脉命名的路线自乔治亚州到缅因州,全长约2200公里(但有些徒步者说途中除了树之外景色乏善可陈);加州优诗美地国家公园可徒步路线总长超过800公里。
美国户外产业基金会的一项研究表明,2010年约有五千六百万美国人进行了徒步,2006至2010年间露营背包客的数量增加了18%。这项活动并不昂贵,对正遭受经济困境的美国人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华盛顿的一项研究表明,徒步者平均每年在这项爱好上的花费仅409美元。
广义上说,一国若能给予徒步者最大的自由,该国必然也具有最广阔的自由国土面积。挪威、瑞典等国国民天性坚忍自制,亲近自然,该国的道路理应畅通无阻。但这一理论也不尽然,比如,美国西部虽然地广人稀,但想要从国家公园走到州立公园,徒步者们有时不得不穿越私人领地,有时甚至还得看主人的脸色:尽管2000年时英国已提出“漫步的权利”,但这个说法在大多数美国人听来依然难以置信。
目前,休闲性的徒步运动已成为英国最流行的闲暇活动。英政府称,每周有16%的英国人进行徒步,相比之下,11%的人则选择去健身房。这可能和自古以来英国人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不无关系,维多利亚时期的商人一旦赚了钱就会立马到乡间购置产业。但或许是由于生活在欧洲人口密集度最高的国家,英国人为了缓解幽闭恐惧症,纷纷企图在周末寻求一处开阔之地。又或许,徒步只是因为英国人爱狗情深,就算偶尔散个步,也能看到它们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欢欣鼓舞。
但英国人对徒步再喜爱,他们对家依然重视,视之为城堡。尽管英国人一贯有着好脾气,但也难免难以在徒步者的权利和公民所有权之间做出选择。
行走,古往今来
每年选择戴尔斯路徒步的约有四千余人,但英伦全岛境内共有720条远距离徒步线路。最长的是西南海岸路线,共计630公里,从德文郡直至康沃尔郡。但只要徒步者能遵循一个简单的原则,从迈恩黑德出发,始终靠着海的左边行进,这条线路也是最容易把握的。每年总会新增长途徒步路线,许多都由现有路线对接而成。回想1980年,当时只有150条国家级徒步路线。目前,英国徒步路线全长接近15万公里,对于一个岛国来说,着实不少。
在英国灿烂的传统文化里,能看到这些路线的踪影,也即在私人土地行走的权利。当然,这一权利并非没有束缚:道路必须因为民俗而建立,比如有部分为罗马人修建,有部分要追溯至“远古时期”,按照法律惯例为狮心王理查德的在位时期。
起初这些道路的建造其实出于实用目的,而非娱乐消遣。18世纪英王詹姆斯二世被推翻后出现了一系列起义,于是,为了方便英国军队迅速翻过苏格兰崎岖的高地,修建了许多宽阔的道路。中世纪时期,农民需要穿越封建领地才能到达市场。而当18世纪,由于公共领地的圈地运动,有些道路也不复存在了,但徒步者们极力反抗:1826年,曼彻斯特古代徒步路线保护协会成立,欲将当地一名地主告上法庭。
援引一条法律规范:“一日为路,终身为路”,这意味着一旦赋予了一条道路权利,再废除将会很难。这也是为何英国徒步者们能在玉米地里随意游荡,即使面对一头羊诡异的目光也能怡然自得的原因,此种行为,在美国恐怕会惹恼某个户主,带着把猎枪来拼命。沿着戴尔斯路,徒步者们会途径好几个农场,在厨房的玻璃窗前走过,在私人车道上走过。在笔者的旅途中,甚至遇上个颇有经商头脑的小男孩,搭了个货摊,向大汗淋漓的徒步客兜售饮料,边上摆个盒子,你看着给钱。
徒步客和户主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户主不会拴上门前小径,或者任由家里的牛群乱跑,徒步的人同样会主动关门,不乱丢纸屑,看好自己的狗。而养路的任务则交给公路管理局(通常附属于地方委员会),根据法令,它们对“两铲子深”的道路都拥有物理所有权。
这些徒步权的建立均是传统英国人谈判妥协的结果。1932年,四五百人徒步穿越德比郡的松鸡场,遇到强烈抗议。猎场总管想尽办法驱赶这些闯入者,唯恐他们把鸟儿吓跑,得罪了那些狩猎者,有些人真因此进了监狱。在那些日子里,徒步不是难事,工人们一到周末就想方设法逃离万恶的工厂,整个休憩时光都充满了无产阶级的乐趣。1945-51战后年间,工党政府的几位部长每年都在奔宁山脉举行步行活动,政府也顺势通过了《国家公园和乡村土地使用法案》,规定了徒步者的权利,并在湖区、斯诺多尼亚等地建立了系列大受欢迎的公园。另一届工党政府在2000年通过了《农村及路权法案》,法案规定的权利颇有北欧风格,允许徒步者在旷野或山区等空土穿行。
但这些法案很难做到不顾此失彼,倘若发现过客在自己的后院游荡,即使是那些素来小心维护徒步权的人,也会提出反对意见。麦当娜等名流已经提出徒步者威胁到了他们的个人隐私,要求限制随意进出的权利。一名叫做尼古拉斯·凡·霍赫斯特拉坦的户主用铁丝网堵住了一条通往自家的路,并给大门上了锁。但后来他被漫步者协会告上了法庭,而且输掉了这场官司。
但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笔者遇到的最大危险是一张指示牌上警告前方田野有一头公牛,还好,威慑只停留在字面,没有真的发生。
让户主们恼怒的是,就算风景再美,徒步者们也不愿意绕道走老路,但这些户主总算能向法庭争取让他们临时绕道的权利(如2002年名模克劳迪·希弗在萨福克郡辛普利结婚时就曾这么做)。一直为徒步者争取权利的漫游者协会称其知道知晓这种诉求,每周都会有七八十起,绝大多数都能获得准许。
美国徒步客面临的最大问题则是路线过于偏僻。阿巴拉契亚路线上,常需耗时一周才能从一个镇走到下一个,因此要准备一周的干粮和额外的水。在这么长的路途中,木屋往往就是休憩借宿之地,但能不能遮风挡雨就不得而知了。
相反,英国徒步客到哪儿都有歇脚的地方,脱下湿衣服,洗个澡,吃一顿丰富的早餐,谁管培根到底是不是太肥,面包是不是油炸,吃的是不是健康。围在一张桌吃晚饭时,壮硕的老女人们和一群橄榄球队学生聊的正欢,而当女主人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时,房东可能和客人聊聊政治,谈谈经济,给出些高深的意见。但即使话不投机也无妨,过不了多久这个小旅店就会被远远的抛在脑后,在戴尔斯路上,唯有羊群听得到你的声音。
感谢译者 zzhl 点击此处阅读双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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