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24] 印度政治——未竟之旅

2012-3-27 10:58| 发布者: migmig| 查看: 13909| 评论: 4|原作者: wlp013060606

摘要: 改革停滞，经济增长放缓，老龄化加剧，政客摇摆不定，印度前途堪忧

【导读】自进入21世纪以来，印度可谓相当风光。经济不断增长，在国际社会的话语权也与日俱增，全国呈现出一派乐观的景象。但最近，旧时代的阴霾似乎又回归了，主要原因在于该国令人绝望的政治因素。

印度政治

未竟之旅

改革停滞，经济增长放缓，老龄化加剧，政客摇摆不定，印度前途堪忧
Mar 24th 2012 |DELHI| from the print edition

坐着“Vivek快车” （一种新式的列车服务）从4，300公里（约合2，700英里）外的印度东北部偏远地区到南部的“尖端”，经过大约80个小时的奔波，下车时，你会感受到两件事：腰酸背痛和心情乐观。

车上的那些印度人满怀希望，他们家境不差，坐得起长途列车，但又没富到能乘飞机。他们满心雀跃地对沿途景物指指点点，这些东西可都是印度日渐富起来的象征：西孟加拉邦偏远一角的水泥房，现在有了铁皮屋顶，还拉上了电线；移动电话信号塔在铁道边耸立，信号覆盖不会中断；房屋都涂上了鲜艳的壁画，画的都是英语和电脑课程的广告，这些广告画连绵不绝，催人上进。

在火车上，也有很多体现中产阶级崛起的迹象：大学生挤在一起，用笔记本电脑看宝莱坞电影；病人为了到好医院治病，买车票从北部阿萨姆邦前往南部泰米尔纳德邦；休假的士兵用新手机给喀拉拉邦的家里发短信，一诉热切的归心；来自曼尼普尔的商人估计他经营的火车餐车会生意兴隆，整个印度的经济也会蒸蒸日上。

他们的希望或许会实现。对于许多印度人来说，长达十年的经济繁荣明显让他们获益。有些是生理层面的：去年，《印度医学杂志》的一项研究表明，在印度家境较为殷实的人口中，18岁男孩的平均身高和体重比1992年分别高出了4.5厘米和4千克，那时经济改革才刚刚起步。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吃得更好，生病更少。

往日之功

在印度，穷人的生活质量似乎也得到了改善。3月19日发布的一份官方报告评估了救济户，报告将救济户定义为每日收入低于或等于22卢比（约合0.44美元）的农村居民（城市居民的救济户标准则为29卢比）。报告显示在过去五年这个数字下降了5200万，由2004年的4亿零700万下降到了2009年的3亿5500万；这相当于整个南非的人口（虽仍只是中国脱离贫困人口的一小部分）。批评人士说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印度人还处于贫困是十分糟糕的，特别是，如果将贫困标准提高到每天1.25美元，贫困人数将会增加数千万人。但即使从这个标准来看，印度人的生活质量也提高了。

去年刚公布的人口普查数据给人们带来更多希望。在印度2亿4700万户家庭中（其中有三分之二来自农村），识字率从2001年的65%提高到了74%；63%的家庭有了电话，之前这一比率仅为9%；近60%的家庭有了银行账户；93%的城镇家庭能通上电，三分之二用煤气做饭，等等。

为了维持这样的增长，也为了实现成为大国的雄心，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一是保持财政状况良好的政府，二是经济持续快速增长。令人担心的是，现在看来，两者都很成问题。

最近，执政的国民大会党选情不妙。4个邦的选举结果喜忧参半，在旁遮普邦和果阿邦失利，但在曼尼普尔邦和北阿肯德邦获胜。但在最关键的北方邦（北方邦有着2亿人口，与巴西不相上下），国大党排名第四，颜面扫地。在403个议席的争夺中国大党只获得28席，这让拉胡尔·甘地备受打击，这名国大党子弟可是在那里全力竞选。作为国大党一直吹捧的新领导人，他很可能会陷入跟英国查尔斯王子同样的困境：身陷强势母亲索尼娅所创的王朝中。

北方邦的选举结果使国大党在2014年全国大选的前景不容乐观，该党许多领导人急切地想赢得民心。除了现有的关注乡村地区的“有权工作”计划外，国大党还追加推出了新的“有权吃饭”计划，这一计划旨在解决全国五分之二的婴儿所面临的饥饿问题。

未竟之业

下一步政府可能会出台直接向福利享受者的银行账户转账的政策。“独特身份”方案会让这项政策的推行更加容易。“独特身份”方案计划在今年年底之前涵盖2亿印度人。这项政策能绕过腐败的官员，更有效地将救济金送到穷人手里，自然备受欢迎。但这也给政客往选民手里塞钱提供了便利，同时也会使福利开支暴涨。

福利开支并不是唯一超出国家财力的领域。去年军费涨幅超过10%，而且今年预计涨幅达17%（另见文）。未来五年新建基础设施计划涉及金额达1万亿美元，此外还有其他很多方面要花钱。

但要给这些项目埋单，印度的增长显得力不从心。至2008年前的五年中，印度年均经济增长率为9%。相比之下，去年的增长率顶多在6%至7%之间。部分原因在于全球经济困难，尤其是高油价。但主要原因还是工业投资不足，高通胀和高利率，过多的公共借贷挤压了私营部门，投资者对印度领导人推进改革失去信心。投资的减少格外显著（见上图）。

经济增长超过6%似乎不错，但对于庞大而贫穷的印度来说，失去经济增长动力代价昂贵。现在的投资减少意味着未来的增长能力减弱。经济增长放缓将意味着数百万人在未来几年甚至更长时间内身陷贫困。虽然人口普查数据表明印度进步显著，但也说明要走的路还很漫长。半数印度人只能在露天场所排泄，三分之二的印度人仍用明火做饭。

即使是在增长高峰期，印度经济在提供就业方面也是困难重重。五分之四的城市工人只能从事工资微薄的临时工作，这一情况多年未变。经济放缓能轻易地让之前的功绩付诸东流。

短期内经济放缓的问题也很严峻：如果今年雨季不好，印度农民将异常困难，经济增长率将会跌至6%以下。这种情况下负债累累的印度政府将捉襟见肘，很难吸引到足够的国外资金来填补3.6%的财政赤字。

印度领导人预计明年的经济增幅可能会回到7.5%左右。但许多人知道即使实现了这个目标，经济停滞的风险仍然存在。印度财长慕克吉3月16日发布了财政预算，并指出了经济的问题出在哪里。近年来，政府支出铺张浪费和花销不菲（先前慕克吉说暴涨的燃料和化肥补贴让他彻夜难眠），工业薄弱和私人投资匮乏（尤其是海外投资），这让慕克吉而苦恼不已。

3月20日他在财政办公室发表的讲话则更为明确。竭力鼓吹国内需求复苏的同时，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将中央财政赤字降低到GDP的5.1%上。摩根士丹利的舍唐·阿赫亚说，当前政府赤字维持在GDP的5.9%，如果包括中央政府赤字和表外项目的话，那么这个数字将达到恐怖的8.5%。（见图2）

降低赤字的关键在于大幅削减占GDP2.4%的补贴开支。慕克吉不愿削减食品补贴，认为这在道德上（更不用说政治上）不可能，“但在其他领域，包括石油领域，我们必须削减补贴。”

但这看来也不大可能。要节省资金，最显而易见的做法是中止对用于交通及发电的柴油燃料的补贴。2010年，国大党曾想这么做。根据摩根士丹利的数据，在上一财年，印度总体燃料补贴占GDP的0.8%。但是，慕克吉的预算案并未就如何削减给出任何细节。不管怎样，政府要实现其意愿都十分艰难。3月20日，政府仅以微弱优势阻止了一份预算修正案，如果这份修正案得以通过，其效果将堪比不信任票。

慕克吉本想说服持怀疑态度的人士“印度能重返财政稳固的坦途。”但他无法削减开支，使说服这些人的希望倍受打击。这加重了许多人的担忧，认为印度快速增长的时期已经终结，看来印度的中央银行也有这样的担忧。在西方陷入经济危机的这几年，印度的公共财政相对紧缩，投资高企，改革稳步缓缓推进。如今，中央银行认为这些情况都不算数。通货膨胀上升并维持高位；除非政府减少借款，否则央行不愿大幅调低利率。因此，高利率会继续挤压工业，增长依然缓慢。

慕克吉说要促成多党共识：“如果大家意见不统一，你就必须团结其他党派。”此言颇有胆识，却缺乏说服力。他们必须认识到改革之利，他警告说，因为如果不改革，缓慢的增长和糟糕的公共财政会引起“长期的煎熬，正如目前发生在欧元区和许多国家的情况一样。”

呼唤领袖

有这样认识的并非只有慕克吉一人。印度总理曼莫汉·辛格3月19日对议会说，印度依然能重返增长率达9%的好日子，但“我们必须做出许多艰难的决定。”他言下之意是要推出商品及服务税，削减补贴，放宽对投资者的限制条件等等。

然而，这样的改革响应者寥寥。印度的政客都热衷于从增长的好处中分一杯羹，但对能让增长持续的政策却心怀畏惧。自2009年重选以来，国大党无法让任何经济改革措施或法案通过，尽管国大党想方设法拿到了更多席位，但却总无法达到多数。吸引了每个人注意力的，反而是腐败丑闻，比如本周爆出的涉及煤炭分配的丑闻，以及严重分裂的政治气氛。

大家曾期盼辛格成为改革的先锋。他毕恭毕敬，今年已经80岁了。辛格原本就有限的权威正进一步衰退。他说话温和，大家开会时甚至开玩笑说要把手机调到“辛格模式”——即无声模式。人民党的对手日益将他支来唤去。

3月18日，辛格政府的改革派铁道部长，德尼斯·特里维迪，因党内反对给赶了下台。特里维迪下台的原因是：建议9年里首次调高印度火车票价。对乘坐威维克快车二等座穿越印度的乘客来说，车票要从目前的673卢比往上涨212卢比（合4美元）。甚至连工会都赞同这项措施，辛格还称赞涨价“颇有远见。”但他无可奈何，只能默许特里维迪走人。

76岁的慕克吉虽然矍铄，但也不是称意的领袖。他的预算讲话刚过没几天，印度股市就下滑。投资者听到让私人资本重回印度的讲话本应备受鼓舞，但对大公司征税的计划却让他们困惑不已。这一计划似乎是针对电讯公司沃达丰。最高法院最近刚刚驳回了一宗针对该公司的税务案件。

但至少财长谈到了平衡账目和改革。印度日益老化的政客中，没几人愿意去冒哪怕只是试一下的麻烦。国大党陷入分裂。2011年末，内阁出奇地同意让沃尔玛和乐购这样的外国公司投资印度零售业。这可是颇具象征意义的开放。然而，71岁的安东尼（在内阁中任国防部长的国大党领袖）放话说他其实反对这项措施。国大党主席索尼娅·甘地仅仅是低调支持；拉胡尔·甘地则更怕事。目前该决定已被搁置。

这对国大党的主要盟友——草根国大党而言是一次胜利。该党强硬且雄心勃勃的领袖——玛玛塔·班纳吉崛起于政坛，她在西孟加拉邦可是冒着受政敌袭击和谋杀的危险。班纳吉执掌西孟加拉邦将近一年，期间阻止了任何她认为对穷人不利的改革措施。慕克吉说：“她立场很明确，她不想向民众加税。”

12月，班纳吉让辛格总理“冻结”了让外资进入零售业的决议。之前她因油价上涨威胁要辞职（虽然她最终让步）。是她挤下了铁道部长特里维迪——她自己政党的一员。单单是过去几个月，她还阻碍了跟孟加拉的水资源共享协议，印度政府的反恐监视努力，以及政府的一份反腐败法案。

指盼何时

有班纳吉这样的盟友,国大党处境尴尬。班纳吉也被亲切地称为迪迪，她显然正在为下次大选做准备，届时她可能会甩掉国大党。主要反对派印度人民党（BJP）时不时也来搅搅浑水，暗示全国大选可能会提前举行。

不管这是否会发生，至关重要的选举正渐渐逼近。在印度，选举总是近在咫尺。最近的一次选举是3月下旬的印度上议院选举。国大党在上议院处于弱势。之后的一次选举可能会在7月，届时印度各邦议员及国家议员会选出新一任总统。国大党急切地想把另一个听话的好好先生扶上国家元首宝座。围绕这些选举的讨价还价可能会相当热闹，令人眼花缭乱，正如任何涉及范围广泛的大选一样。

在政客们都忙着选举的时候，没有丝毫可能就改革达成共识。就算选举后国大党给赶下台，事情也不见得会有好转。如果比起现任政府，人民党是更好选择的话，更多选民（还有政客）会想要提前大选。但是，人民党也处于分裂当中，而且要让人民党回到以增长为目标的、连贯的自由派政策路线上来，看来也相当困难。人民党曾经是自由派，但该党如今却反对外商进入印度零售业。为了向害怕沃尔玛的都市商人献殷勤，该党推翻了2004年的宣言。人民党一名资深领袖去年年末说，作为一个“以国家为重”的政党，在这样的问题上“我们不会屈服于西方的压力。”

人民党在印度某些邦的领导人，比如古吉拉特邦的莫迪(还有是该党盟友——比哈尔邦的库马尔)可算是相当有商业头脑的经济改革派。这些人相对比较年轻，所在邦的经济状况较为健康。如果印度经济进一步放缓，他们能作为“发展派”候选人登场。1月份的一份民意调查显示，莫迪的支持率达24%，是最热门的印度总理候选人。但他也同样面临着意见分歧，甚至是在人民党党内。而且，他上台还可能会惹怒穆斯林选民和印度教温和派选民。10年前，在古吉拉特邦针对穆斯林的屠杀问题上他处置欠妥。当时警方没能阻止屠杀，屠杀导致超过1000人死亡。

双方的分歧重重，慕克吉没什么达成多党共识的机会。而且原有的些微机会如今也日渐渺茫。如果现在政客们不支持改革，那么随着大选的临近，他们更加不会表态支持。要实现改革，就得有人说服Vivek快车上那些乐观的选民：印度享受经济高速增长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增长要靠鼓励投资的政策。要让这些人意识到这一点，就要有精力充沛、积极主动的领导人，还要有敢于妥协的政治家。印度各党派目前的状况，还有总是若隐若现的各级选举，都让人对此不抱什么指望。

from the print edition | Briefing 译者:王力鹏 & 牛晓灿
原文出自《经济学人》杂志

【注释】
【1】印度政党。简称国大党。１８８５年１２月在孟买成立。创始人是英籍印度退休文官休谟。在它成立后的２０年内，政治主张仅限于实行代议制。
【2】印度选举委员会6日公布的北方邦等5个邦地方立法选举结果显示，印度执政的国民大会党（国大党）在4个邦的选举中失利，而印度人口最多的北方邦的地方大党社会主义党则以绝对优势赢得该邦的地方选举。选举结果显示，国大党在拥有400多个议席的北方邦议会中只获得35个席位，社会主义党获得225个席位，取得绝对多数，将组建下届邦政府。
印度全国性的大党有四：国大党、印度人民党、共产党（又分好几派，以印共马派势力最强）、社会主义党（Samajwadi Party）。印度还有些地方性大党，如北方邦的大众社会党（Bahujan Samaj Party）、旁遮普邦的最高阿卡利党（Shiromani Akali Dal）、安德拉邦的泰卢固人民党（Talugu Desam Party）、淡米尔邦的德拉维荼进步联盟（Dravida Munnetra Kazhagam）党等。
【3】拉胡尔·甘地（Rahul Gandhi，1970年6月19日－）印度政治人物。印度国民大会党党员，尼赫鲁-甘地家族的一分子。他是现任印度国会议员，代表印度北方邦Amethi镇。他是前印度总理拉吉夫·甘地、印度国民大会党主席索尼娅·甘地之子；普里扬卡·甘地之兄。
【4】索尼娅·甘地：印度前总理拉吉夫·甘地之妻，印度国大党主席、执政党领袖。2004年印度大选国大党胜出，5月16日国大党及其盟友一致同意由国大党领导人索尼娅出任新一届印度总理；5月18日索尼娅表示不愿意出任，并提议由国大党元老、原财政部长曼莫汉·辛格出任；5月19日辛格被任命新总理。

感谢译者 wlp013060606 点击此处阅读双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