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22] 尖阁/钓鱼岛列岛

2013-1-10 08:46| 发布者: migmig| 查看: 33534| 评论: 22|原作者: nayilus

摘要: 围绕着太平洋上一组岩石所爆发的争端其背后是冲绳悲哀却又迷人的历史

尖阁/钓鱼岛列岛

无人之地的故事

围绕着太平洋上一组岩石所爆发的争端其背后是冲绳悲哀却又迷人的历史

Dec 22nd 2012 | IRIOMOTE, YAEYAMA ISLANDS | from the print edition

在西太平洋奔腾的波涛中孤立着五座无人居住的小岛和三块岩礁。正是最近，这些孤石显示了它们蕴涵着震动整个东亚地区的潜力。中国（以及台湾）声称其对这些岛屿拥有主权，并称其为钓鱼岛列岛。而对这些岛屿有着实际控制权的日本则称其为尖阁列岛。今年9月日本政府将该群岛内尚不属国有的三块小岛从私人所有者手中买下。这一行为在中国触发了大规模抗议，并造成日货在中国销售受到抵制，旅日中国游客数目急降，之后中国船舰还驶入该列岛周围的水域之中。

理论上来讲，列岛归属应该是非常清楚明了的。但是在茫茫大海上，实际情况则远没有那么清楚。岛屿归属这一问题被历史的迷雾和广阔的水域遮掩起来而变得模糊不清。

冲绳诸岛的渔夫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尖阁列岛的存在，而冲绳现在是日本的一部份。但是在历史上，冲绳曾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这是一个和平的小国，通过向其两侧的两大强国不断进贡而置身于冲突之外。钓鱼岛的地理位置和其历史背景一样模棱两可。论距离该列岛和日本较近，但是它们却处在中国大陆架边缘，恰好落在大陆架急转直下，沉入最深点为2300米的冲绳海沟的转折点之上。中国方面坚持认为海沟的存在证明中国大陆架和日本大陆架并不是连接起来的，而该海沟正好是“两者之间的边界线”。日本对于该地区地理状况的理解却有不同。在其看来该海沟只不过是“偶然产生的局部凹陷”。

日本外交家称日本于1884年“发现”了该群岛。1895年初，日本政府在确定这些岛屿为无主之地后，便将其归入自己的领土范围。政府派出一位福冈人士古贺辰四郎（Tatsushiro Koga）前驻这些岛屿进行“开发”。古贺带来了200名冲绳人。他们在当地将鲣鱼风干烟熏制成柴鱼干，再将其加工为日本料理中的一种主要调味料出汁。同时他们也捕捉在当地繁衍的短尾信天翁。这种鸟的羽毛可以制作非常高级的羽绒。到1940年，古贺雇用的劳工全部离开了该群岛。（历史上没有一个家族和某一曾经繁荣物种的濒临灭绝有这么紧密的关系。）

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败后，美国控制了冲绳县，其中也包括尖阁列岛。美国军方喜欢在这些无人岛屿上进行轰炸演习。直到1972年该列岛才正式重回日本控制之下，当时日本宣称其对于该列岛依然保有“残留主权”。在日本看来这桩疑案可以算是结了——根本就不存在领土纠纷。其论据是植根于冷冰冰、硬邦邦的现代国家法律用语中的。但日方并没有提到1895年的日本正在高速的西方化，急于四处扩张侵略。日本于1894年的战争中击败清朝军队。第二年，作为那次战争的战利品，积弱的清廷将和日本之前占领的尖阁列岛仅有一水之隔的台湾岛割让给了日本。

中国方面宣称的主权则充满以中国为中心的古老世界观意味。该世界观在1894-95年被外敌入侵彻底地粉碎了。在这一老世界观之下，亚洲各国关系中的地位和稳定是通过以中国为中心的一套进贡系统来加以调解的。万物有其位，钓鱼岛也有其位。1893年慈禧太后就曾赐准一位御医在钓鱼岛上采集珍贵药草。

采集海外药草也能算是主权证明，这只在中国说得通。不过中国方面也提出钓鱼岛列岛早在至少明朝已是属于中国的领地。1403年出版的《顺风相送》是一部记录从福建省一直到琉球群岛（冲绳诸岛的古名）旅程的航海指南。该书中就记载有钓鱼岛列岛。到了16世纪，在《使琉球录》中，钓鱼岛一带所有岛屿都被取了汉字名称。日本外交家也许对此避而不提，但是日本伟大的兵学家林子平（Shihei Hayashi）在1785年所绘的地图——《琉球三省并三十六岛之图》(见下图）——内就照当时的传统沿用了这些岛屿的汉字名称。而且林子平在绘图时还将这些海岛标上和中国一样的粉红色。

林的地图：下方是中国，上方是冲绳主岛，连接其间的就是尖阁诸岛

但是这些该死的岩礁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以让两国为其争抢不休呢？现在要想亲眼看一看尖阁诸岛是几近不可能的。虽然日本方面否认存在任何领土纠纷，其依然希望能避免因这些岛屿和中国发生争执。巡逻的海岸警卫队不但要防止中国爱国人士登岛示威，同时也要避免日本的右翼疯狂分子登岛胡闹。因此，这些岛屿实际上是一个禁区，在管制下保持着无主之地的状态。

有关这些岛屿的描述非常稀有。1845年3月，英国皇家海军三宝珑号船长爱德华·卑路乍（Sir Edward Belcher）拜访了这些岛屿。他对这些岛屿的奇景心生敬畏。据他所说，这些岛屿“像是一大块结构紧密的灰色柱状玄武岩先是从海面隆起，之后又发生断裂，向上突然碎成大量针状的尖峰。这些尖峰向四面展开，似乎一旦发生像是暴风或是地震这样的不定因素就会立刻土崩瓦解。”他的描述让这些岛屿获得了其英文名字：尖顶群岛。半个世纪之后，日本人沿用了这一名称，并将这片处女岛的名字略作修改，加入了一丝日本特色——尖阁群岛，意为“尖顶的亭阁”。

这几座岛屿周围充满了在岛上繁衍后代的鲣鸟、燕鸥和“巨型海燕”（卑路乍也许是指短尾信天翁，他当时一度兴奋过头，以为自己重新发现了渡渡鸟）的鸣叫声，震耳欲聋。卑路乍也在岛上找到过舢板的碎片，以及海难幸存者用棕榈叶搭建的遮棚。

卑路乍报告在群岛之间存在一股非常强有力的海流，让三宝珑号一直处于撞上珊瑚礁的危险之中。日本人根据该海流的深暗颜色将其取名为“黑潮”。这股洋流在太平洋这一地区就如同大西里洋的墨西哥湾流一样，有如一条强大的传送带。古代中国记载中提到过钓鱼岛列岛外有一条“黑水沟”，那就是指现在的冲绳海沟。对于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敬畏的临界区。由于沿着大陆架边缘滚动的黑潮，该处存在巨大的涡流。当年运送中国使节的冲绳水手常会在跨越黑水沟之前宰杀一头猪或羊来献祭。

冲绳南部的八重山诸岛好像位于珊瑚礁包围中的大块茂密植被一般。在这片群岛上，少数几个老人还清楚记得尖阁列岛。住在西表小岛上，79岁的森田祝太郎（Chotaro Tamori）正在修补他的渔网。他20几岁时，曾经被尖阁群岛深深吸引。当时海上边界的管制比现在要松弛得多。

森田先生会在他的小木船上装上柴油和冰块，然后一直急行14个小时才能看到群岛的尖顶。在那里，只有开始捕鱼后他那股极度强烈的孤独感才会开始消减。在他的回忆里，那片水域可说独一无二。强有力的洋流相遇形成涡流，在这些涡流里放下的渔网可以装满飞鱼、马鲛鱼和裸狐鲣。但在这里渔夫的运气也会大起大落，“有时你的运气会突然变差，渔网中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就渔获量来看，到这个海域捕鱼很有赚头。但是只有四五名冲绳人有勇气经常在尖阁诸岛一带捕鱼。森田先生曾经前往该海域40次，有时他会遇到台湾渔船（从未碰到过大陆渔船）。他们会将渔船并在一起渡过早晨，一些老台湾渔夫在台湾被日占领时期学过日语，他们就靠这些零碎的日语和手语交流各自的故事。

天气可以迅速得变差。森田先生在群岛之间遇上风暴时，他会用三只锚将渔船固定在珊瑚礁的背风处，坐等风暴过去，期间他“差一点就被吓死”。其它时候，他会游泳上岸，在珊瑚礁围墙间的道路上漫步，这些是很多年前古贺带来的劳工修建而成的。有时他还会从信天翁的巢里掏鸟蛋。

森田先生坚持认为尖阁列岛是他所知的冲绳世界的一部份，而不是在其之外。确实，要理解为什么中国和日本都声称对这片钓鱼岛/尖阁列岛拥有主权，冲绳诸岛的模糊历史是一个关键。

温和的冲绳诸岛

在日本本州岛和台湾岛之间延展着一片群岛。几个世纪以来，冲绳沉浸在令人陶醉的和平繁荣景象之中，而且从很多方面来看，其确实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和荷兰或是葡萄牙一样，因为冲绳匮乏自然资源，当地居民不得不依赖自己的机智来谋生。冲绳人掌握了航海技术，发展了应季风时节的转口港贸易。这些贸易涉及范围广阔，贸易对象不仅限于其近邻日本、朝鲜和中国，也包括印尼，马六甲（东南亚贸易的十字路口），甚至包括暹罗（如今的泰国）。香料、名贵木材、犀角、丝绸、珠宝、漆器、青瓷、屏风以及炼丹人士使用的各种奇异原料塞满了冲绳那霸港内的仓库。当时在东亚和东南亚各地都纷纷出现冲绳人社区，其贸易网最远延伸到孟加拉地区。如冲绳的一位主要历史学家所复述的一般，冲绳人之间“没有想要靠火和剑传播炙热信仰的狂热分子。他们不喜争执。因为没有人力和物力来消耗在军事上他们也无力负担战争。”换句话说，冲绳人会妥协，在必要的时候也会撤退。当暴戾的欧洲人突然出现在东南亚地区时（葡萄牙人在1511年将澳门夷为平地，所行令人发指），冲绳人避其锋芒，转而依赖中国的保护。

冲绳在中国人的认知内第一次出现是在公元前220年统一中国的第一位皇帝秦始皇时代。他派出大批船队出使东海，寻找可以用来炼金的普通金属，同时也寻求长生不老之密。其中一个使团内有约三千童男童女，大量工匠以及一整舱的种子。秦始皇希望这些礼物可以让住在东海的“无忧仙人”对他另眼相看。传说这些童男童女最后远航来到了冲绳，并在当地定居。

1439年一些冲绳人正式在福建省泉州大港定居，他们在那里兴建了仓库和接待厅，与当地的印度和阿拉伯商人一起作息买卖。通过这个打入中国的港口，冲绳人在北京兴建了使馆。经过一段时间，中国皇帝开始把冲绳人视为自己最忠心的子民。朝廷会派出使节团颁发诏书册封冲绳新王。这也是当时为什么中国会用到钓鱼岛列岛的原因。中国使节的船只（船上人员大多来自冲绳）会把这片群岛作为泉州和那霸之间来回航行中途的休憩点。

人们谈起中国封建皇朝的进贡关系时，常会错误地视为其主要是对进贡国的一种负担。其实为了传达中土的恩惠、强大和其在世界秩序内的中央地位，回赠使节的礼物会比进贡物品价值更高。同时，虽然当时的中国人对所有形式的外国贸易都嗤之以鼻，他们还是对于冲绳人买卖的奇珍异宝垂涎不已。冲绳人借进贡使节的名义和中国建立了非常欣欣向荣的贸易关系，泉州的冲绳仓库在1875年最后一批冲绳贡品抵达前其使用一直没有间断过。

中国文化深深地渗透入冲绳文化之中。冲绳宫廷致力于培养儒家美德。冲绳人的日常生活以及丧葬习俗都反映出其受到中国影响。例如当地以家庭为单位的祖先崇拜就和日本对于天皇的崇拜形成鲜明对比。冲绳的龟背形坟墓和中国南方的坟墓非常相似。今天冲绳人还是非常喜欢吃猪肉，这和“本土”日本人不太相同。（很久以后美国大兵带来了午餐肉，这现在已成为冲绳料理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当地一般用中国料理的方式炒午餐肉食用。）

但是冲绳的黄金时代最终也于16世纪90年代在灾难中结束。当时刚刚完成统一日本的将军丰臣秀吉（Toyotomi Hideyoshi）计划用兵明朝中国以及朝鲜半岛，让自己可以一统亚洲。他下令让冲绳人中断对明廷的进贡出使，并要求冲绳上献壮丁兵器。当时的局势问题重重，而这个小国又处理得很糟。他们忽视了日本提出的要求，并警告中国丰臣胸怀的野心。不久之后丰臣过世，但是其继任德川家康（Tokugawa Ieyasu）建立了持续数百年的德川幕府。他并没有忘记冲绳的无礼。当时的冲绳内部分裂成亲中国和亲日本的派系。于是，德川家康派南日本的萨摩一族统辖冲绳地区。

自那时起，冲绳人每年都要向日本支付高昂的进贡，同时其也被作为逐渐入侵的欧洲人和日本之间一道非常有用的屏障。但是虽然日本自那时起经过了超过两个世纪的闭门锁国时期，冲绳和中国的贸易在这段时间内依然在持续着。萨摩一族从其间获利甚丰。一位冲绳历史学家曾这么写道：冲绳人就像是长良川内经过训练的鸬鹚一样，“他们被派去捕鱼，却不准吞下自己捕到的鱼。”

当时的局面非常奇怪：冲绳人假装中国和日本都不知道对方扮演的角色，继续同时向双方进贡，同时致力培养自己坚持和平的形象。冲绳人不佩带兵器（空手道就是由冲绳武术发展而来）。当时各方都视让冲绳人继续保持其独特之处为一件好事。19世纪当西方船舰在那霸靠岸，开始探索封锁的日本时，他们发现冲绳人还保留着非常古老的传统，让人惊异。他们将头发梳成一个顶髻用金簪固定住，头发表面抹有海藻膏。虽然冲绳人对于外国人的来临非常苦恼——他们害怕日本方面会因此治罪——但是冲绳人实在太过礼貌，而没有表露出这种苦恼情绪。1816年拜访当地的一位海军军官巴希尔·霍尔（Basil Hall）想不出还有什么民族会比温和文雅的冲绳人更友好。在回英格兰途中，霍尔拜访了囚禁在圣赫勒拿岛的拿破仑（Napoleon）。拿破仑对于冲绳非常好奇，对于当地居民完全没听说过自己更是感到非常有趣。在听说冲绳人没有武器时拿破仑非常惊讶，他大叫道：“没有武器？但是没有武器他们怎么战斗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冲绳人醉心于中国文化习俗，如春诗秋词。这使得该岛国对于将要颠覆这一地区的现代军力毫无准备。1853年，马休·佩里（Matthew Perry）准将乘坐其黑色战船在那霸停驻，一直呆到吓坏了的冲绳人和其签订条约为止。这是第一次美国占领冲绳。佩里之后会驾船驶入东京湾（见上图），用枪炮做强调要求日本开放贸易。这一打击最终促使日本结束幕府时代，并迎来其高速的工业化和军事扩张。

当时，这个小国的终结已不远了。冲绳人向如今已是积弱不堪的中国寻求帮助。（当时国土快要被帝国主义分子夺取的夏威夷国王也在北京为冲绳请求救援。）作为“惩罚”，日本于1879年吞并了这个古国，使其沦为日本治下的区区一个县。日本也将所有带有冲绳色彩的事物全部抹杀，像是女性纹身、传统服饰以及丰富多彩的冲绳语言。

可以说冲绳就是日本帝国的第一个殖民地，是日益残暴的日军侵略台湾（1895年）、朝鲜（1910年）和中国大陆（1931－45年）前的一项准备演习。当日本帝国分崩离析时，冲绳首当其冲沦为受害者。在二次大战的最后几个月里，日本牺牲了冲绳以期能够拯救“本土”。在随之而来的美国轰炸中，冲绳古国的大量建筑遗产都化为了断垣残瓦，而且冲绳居民中有四分之一死于非命。幸存者都被关进了隔离营。当他们从营里被放出来时，他们发现自己的田地被铺上了沥青。沥青地上建起了军事基地，直到今天，这些基地依然在运作中。

这就是第二次美国占领冲绳。而现在，冲绳人担心有关尖阁列岛的紧张局势会延长并扩大美军在冲绳的驻扎。例如，离尖阁列岛最近的八重山诸岛无险可守，现在已有新计划要加固岛上的防御以防备中日冲突爆发。岛上居民并没有因为这个计划而感到欣慰。渔夫森田先生的一位邻居说：“大国相争时，受苦的还是冲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