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04] 习近平追逐中国梦

2013-5-17 08:26| 发布者: migmig| 查看: 23650| 评论: 0|原作者: 李天歌

摘要: 中国新领导人已迅速巩固自己权力，现在他想为自己国家谋求什么呢？

【导读】：习近平参观“复兴之路”展览，阐发中国梦，掀起国内热议。一曲《中国梦》到底梦什么？通俗易懂又不甚明晰的“中国梦”究竟包含了多少内容？改变，中产，宪政？中国怎样应对国际关系，又该谋求何种国际地位？种种问题都有待时间去解答。

习近平的愿景

追逐中国梦

中国新领导人已迅速巩固自己权力，现在他想为自己国家谋求什么呢？

May 4th 2013 | BEIJING |From the print edition

陈思思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炮兵政治部文工团的明星，最近可谓风光无限。近几周，她的民谣“中国梦”一直位列民谣榜单首位。她在国家电视台演出时，背景视频播放着动车，从中国新建航母上起飞的喷气飞机和乡间风景。她谈论中国梦的微博已经有了超过110万粉丝。

陈思思正参与着由共产党发起，以“中国梦”为主题的密集宣传。各个学校都在组织中国梦演讲比赛，有些还设立了“梦想墙”，学生把可以写有自己对未来的展望的纸条贴到墙上。党政官员选择模范梦想家到工作场所，用他们的事迹鼓舞他人。学术专家受到鼓励去提出“中国梦”研究计划。新闻报纸越来越频繁地提到中国梦（另见文章）。据称通过对这个汉字的使用研究，国家媒体和政府研究员在12月份宣布“梦”是2012年的年度汉字。

但是在12月份出版物设立国家梦之前，它就有了非常具体的使用。11月29日，也就是在担任共产党总书记和中央军委主席后两周，习近平参观了宏伟的、与天安门广场相邻的国家博物馆。六位来自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的同志神情严肃，穿着黑色衣服，陪在习近平两侧。习近平告诉一群媒体和博物馆工作人员，“中国人最伟大的梦想”就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不足之处

个人口号短小精悍，容易记忆，可能略显晦涩，传达着一种智慧和远见非凡的感觉。自从毛泽东以来，所有领导人使用个人口号已成惯例。不过习近平的“中国梦”是有些不同。这个口号通俗易懂，可以算是在挖苦前任领导人提出的那些枯燥标语：胡锦涛钟爱的“科学发展观”，江泽民更加难懂的“三个代表”思想。“中国梦”并没有提到意识形态或者共产党的政策，而是调和了外国美国梦的观念，这一点很可能是有意为之。但是口号的明晰程度是经过精心谋划的。原先的口号，比如邓小平提出的“改革开放”，可以从政策方面让人有粗略的理解，然而“中国梦”似乎用来激发而不是告知信息。

习近平首次谈自己口号时赋予它的象征意义比所使用的文字更加反应本质。国家博物馆的“复兴之路”展览了自19世纪中期以来的中国历史，宣传气氛轻松愉快。这次展览的目的是展示“世纪之耻”期间中国在殖民国家统治下遭受的磨难以及在共产党领导下最终辉煌再生（这次展览只字未提毛泽东时期数百万死于饥荒和政治斗争的人和邓小平时期对反政府动荡的血腥镇压）。习近平的话暗示，与同名美国梦相比，中国梦不仅仅包括中产阶级的物质享受。他的背景很明确地说明了他舒展筋骨要做民族主义者和共产党信徒。

11月初次登台后，习近平在许多场合重提中国梦思想。3月份，人民代表大会任命习近平而国家主席，而中国梦则是他获任发言的主要内容。在4月初，外国政治和经济领导人参加了讨论海南岛的年度论坛，习近平说中国梦会在本世纪中叶实现。第二天，共产党选宣传部长刘云山要求中国梦的概念应该写入教科书，保证它“进入学生头脑”。

习近平一再重复这个口号，像是在鼓舞士气低落的军队，这向共产党暗示尽管它取得了杰出的经济成就，还是在努力赢取公众的喜爱。谈论腐败话语强硬（“老虎苍蝇一起打”），严打政府浪费（只吃“四菜一汤”），他一直在努力解决政府受公众爱戴的问题。为此他培养了独自融进人群的风格：一家支持共产主义的香港说习近平在北京坐出租车逛了一圈，许多人相信这篇报道，直到国家媒体否认有这回事。中国梦的论调和这样的画面相当协调。

习近平的中国梦也与众不同。这个词曾经出现一些在近几年出版的中文书籍的标题上，外国人在评论中国崛起的时候也偶尔会用到。但在习近平参观博物馆之前，它的使用没有这么普遍。

待续的童话

这个口号从何而来？很有可能是来自纽约时报。去年十月，就在习近平竞选升迁的时候，纽约时报刊发了弗里德曼名为《中国需要自己的梦想》专栏文章。在文章中，弗里德曼说如果习近平对中国新兴中产阶级的梦想同美国梦（“大汽车，大房子和所有人吃上巨无霸汉堡”）一模一样，那么我们就需要增加“一个星球”。他希望习近平提出“一个全新的中国梦，能够把人民繁荣的愿望同更加可持续发展的中国结合”。中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参考消息》对此文进行了翻译。

新华社认为，中国梦“突然间成为国内外评论员热议的话题”。当习近平开始用这个词时，《环球时报》称他的中国梦思想是“对弗里德曼的最好回应。”人民大学张鸣说习近平或许是通过这个词来改善与美国对话，因为美国人容易理解这个词语的含义。习近平近距离见证了美国梦的崛起，他曾同爱荷华州的一个农村家庭共度了好几周的时间。去年访美期间，还在等待升任领导人的习近平回访了这个家庭。

但是这并不等于习近平对中国梦的思索是为了迎合弗里德曼持续增长的呼吁。在这个新口号出现前，这个需要至少在论调上处于党政策的中心位置。胡锦涛的“可持续发展观”讲的都是要更加绿色，甚至在其执政十年期间，不断出现的环境破坏问题没有怎么减少。公众游行示威，在媒体上发表意见，迫使习近平大力整顿环境问题。然而，他不太去做评价。11月15日在其担任总书记后的第一次讲话中，习近平讲到一系列公众期望，最后才提“更优质的环境”，而更好的教育和更稳定的工作排在前列。

如果习近平的中国梦不是弗里德曼所说的那样，那它是怎样的梦想？目前为止它的含义似乎被故意模糊。中国继位有不成文的规则，习近平在执政初期需要把自己的政策倾向藏于胸中，坚持执行前任所制定的指导方针。他必须全力实现胡锦涛在2011年制定的五年计划（这份计划十分强调环境友好型增长需求）。他还要坚决执行共产党的长期计划：到2021年（习近平离职前一年）党的100岁生日时建成“小康社会”；到2049年共产主义中国建国100周年建立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这些话的含义从没有具体说明，但官员们明确表示“民主”不包含多党执政）。如果说先例有任何指导意义，在上任一年后的秋季召开党中央委员会会议之前，习近平就不用思考任何政策补充了。

“中国梦“口号的模糊性使得习近平乐于接受这些继承来的目标，同时又暗示在他领导下改变是有可能的。但是缺少具体内涵也带有风险。中国人可以把自己对梦想的思考融进这个口号之中，尽管这可能和习近平所想的不一致。从11月开始，这个词语不只是被公布出来，还被人们讨论，政治圈甚至发生争论，而官方媒体和网络上都有对此发文报道。时间上，公众正在自己定义中国梦。

民族主义者看到自己的梦想有望实现。对于他们而言，高大健硕的习近平代表自胡锦涛刻意中庸之后，一股出现在中国政坛上的全新活力。他关于中国复兴的言论契合了他们的观念，那就是中国在全球角逐秩序顶层有正当的位置。

一些历史学家估计而中国评论员也愿意指出，1820年中国的GDP是世界总GDP的三分之一，随后世纪羞辱的转变致使其下降。到了20世纪60年代，中国GDP占世界GDP比例下降到4%。经济研究组织世界大企业联合会依照同等购买力计算表明，现在中国的GDP大约恢复到世界GDP的六分之一，至少是美国GDP的90%。民族主义者急切等待着中国经济再次成为无论按什么标准都是世界最大的那一天到来，等待着许多人都期望明白同时习近平依旧是领导人的那一天。

习近平看上去很渴望保护民族主义者的支持，尤其是来自军队内部的支持。12月在南巡视察海军时，习近平谈到“强军梦”，坚决服从党的指挥是“强军之魂”，这是给那些主张军队应该脱离党的直接领导的自由主义者当头一棒。3月份，军队给部队下达通知，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强国梦”对军队来讲就是“强军梦”。

喧嚣与愤怒

民族主义鹰派，尤其是军队中的鹰派，是习近平不容忽视的支持者。近些年由于放松了对官员公开言论的控制，他们表达观点开放得多。就在11月份习近平第一次谈及中国梦后不久，曾在2010年出版《中国梦：后美国时代的打过思维和战略定位》的出版商匆匆出新版本。官方媒体很乐意讨论弗里德曼早先使用的梦概念，却没有任何暗示说明这本书和习近平的口号有任何联系。然而它是一家位于天安门附近的大型国营书店里最摆放最显眼的书。这本书的作者刘明福是位大校，他认为中国应该重获其世界最强国的地位，恰如在遭受耻辱前保持了千年的地位那样。

习近平更愿意不发表压倒美国力量的公开言论。在3月份访问俄国期间（是他作为国家主席的首次出访），他说中国梦的实现会使世界各国受益。但正如基辛格在他2011年出版《论中国》一书中所讲，刘明福的观点至少折射出一部分中国体制结构的意愿。关系紧张夹杂着同日本、越南以及菲律宾等国在海上领土主权的争执，这些在中国决策者间挥之不去的阴影所扮演的角色是诸多猜测的话题。习近平一直没有拨开这层迷雾。

中国示威没有受限于其邻国。四月份的国防白皮书虽然尽量避免直接指名提及美国，对它制造该地区局势“紧张”的亚洲安全“轴心”挑刺。国控媒体对此进一步发挥。中国日报援引“军事专家”的话，中国政府并不反对美国参与该地区的繁荣，但是中国担心美国重新聚焦亚洲盟友可能把目标指向中国，扰乱民族复兴的“中国梦”。

这份白皮书就在美国国务卿克里4月份访问北京之后公布。克里这次访问目的是让中国相信，在奥巴马二次竞选以及习近平权力接管之后，美国依旧承诺保持中美友好关系。克里离开北京后赶往东京。他在东京说：“你们都听说过‘美国梦’，如今北京的新领导人提出了他所说的‘中国梦’。”克里提议美国、中国以及其它各国打造一个在就业增长、气候变化流行疾病及其扩散等问题上实现合作的“太平洋之梦”，意欲调和双方关系。

但这丝毫没有缓解两国之间举措的谨慎。一位中国评论员说，太平洋梦的思想本质是美国试图把美国梦扩散到亚洲各个角落，确保“美国在亚洲的领导地位不落入他人之手”。对中国的民族主义者来说，这更像是个噩梦。

尽管习近平毫无疑问感觉到需要顾及这类情绪，但他可能同前任领导人一样谨慎，至少在对待部分支持者是这样。中国的现代史中有许多打着民族主义旗号搞反政府运动的例子。他的梦想谈话也很明确是给更广泛的听众讲的。虽然11月他的中国梦演讲诉诸于民族主义者的事业，但到了三月他的话锋变缓。“中国梦最终是人民的梦，”他在人民代表大会如是说道，省略了所有世纪耻辱这类引述。（大约在这个时候，原本纠结的英语媒体突然决定使用“Chinese dream”而非“China dream”来进行翻译，巧妙地强调全体国民而非国家。）北京新闻门户财新传媒发表了一篇文章称，“中国梦和美国梦之间丝毫不缺话语竞争”。但是它说中国需要通过增强对他人的到的吸引力来说明这一点。主和派的呼声也在中国不少。

治国之方

习近平通过自己的语言顺带唤起美国梦，或许是想安抚中国新中产阶级，因为这个阶层若是产生严重不满情绪，可能会成为威胁共产党执政的强大力量。官员们预计经济增长在习近平的领导时期会变慢。习近平也表示这不意味着勒紧中产阶层的裤腰带。

李春玲是中国科学院的中产阶级专家，她说中国富裕中产阶级人的梦想是活得像美国那些中产阶级（而且要实地观摩，此后出国游热日益升温）。习近平不想让他们失望，但是李春玲表示这很难做到。她说，在富裕人群中，人们担心中国未来几年的发展，包括污染和社会动荡的风险，这些都促使越来越多的人移民海外。

习近平面临的困难在于劝别人相信中国在变得富强的同时仍旧施行一党专政。按照北京大学自由派法律学者张千帆的说法，“超过四分之三（的中国人）都会把中国梦与宪政梦联系在一起”。“宪政”思想是指宪法应该具有权威性，超越政党思想，除了序言其它部分不提政党角色。1月份国有报纸《南方周末》发表了标题为“中国梦，宪政梦”的新年特刊。其中一篇文章写道，只有实现权力分配，中国才能成为“自由强大的国家”。后来这篇文章被审查后的版本代替，标题为“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梦想”，删去了最初对宪法重要性的评论。因此，一些记者上街示威抗议。

习近平也有说过宪法的重要性，但他没有提“宪政”，并且在谈论中国梦时避免使用“自由”一词。习近平12月南巡期间有些评论并未公开，但之后有记者将其泄露。在这些评论中，习近平说：“中国梦是一个理想，共产党员要有更高的理想，这才是共产主义”。他还说，苏联解体的原因是其背离了意识形态的正统性。换句话说，他不会当戈尔巴乔夫。

但是习近平谈论梦想将会一直冒着强烈想要改革的风险。张千帆说150个学者签了其在12月发起的请愿，要求全面实施宪法。3月份，人民日报旗下的人民论坛开展了一项在线调查，想评测公众对习近平的中国梦的支持度。它在调查介绍里说“中国梦”这一口号“再次点燃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希望”。超过3000名人参与调查，约有80%的人在是否支持一党专政和相信共产主义等问题上选择“否”，随后这一页面被迅速删除。

按照陈思思相当甜美的歌曲，中国梦是“强国梦……富民梦”。习近平似乎持有相同观点，但至今都没有进一步详细阐明。习近平的梦想谈话缺少实质内容，为中国将走向何方这一问题的激烈讨论创造了空间。到目前为止，保持其将来要采取的道路不甚明晰可能适合习近平，但是要求明确具体措施的呼声只会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