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和阿拉伯革命
绝好的机会?
圣战主义者支持阿拉伯人民的反抗运动,同时也在利用这一点。
Mar 31st 2011 | CAIRO AND DARNA | from the print edition
012 Briefing - The Arab revolutions.mp3
初看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阿富汗吉哈德的老兵们在利比亚苍翠环绕的绿山地区进行集训,远眺着欧洲的大洋航线。全副武装的圣战分子及其党羽们在满是灰层的大街上巡视;传道者们鼓励其追随者拿起武器。
然而在穆阿玛尔•卡扎菲宣布利比亚革命是基地组织的一场阴谋之后,局面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些热情高涨的圣战主义者开始加入到以北约为首的炸弹袭击中来。“太好了”,苏菲安•本•瞿目说——在投身阿富汗军营以前,他曾为奥萨马•本•拉登的苏丹货运公司驾驶卡车,之后被关入关塔那摩监狱达六年之久。“太棒了”,阿布德尔•哈基姆•阿海萨迪附和道——海萨迪是在本•拉登位于阿富汗的基地霍斯特训练营受训的叛军指挥官。“这改变了我们对西方的看法。他们拯救了我们,我们应该感谢他们。”
自20世纪80年代西方国家为反苏联的伊斯兰游击队提供武器装备以来,他们与圣战组织的立场再一次统一到一起。所有人都声明自己与基地组织不同,坚称他们从一开始便是在进行一个反对专制独裁者的内部斗争,而不是针对西方的全球斗争。20世纪90年代中,他们成立了利比亚伊斯兰战斗组织,在班加西东北部的海边小镇达那的山丘上进行了5年的游击战争。在卡扎菲上校的反制措施见效后,战斗组织的许多成员逃到了阿富汗,但他们中大部分人与基地组织保持了一定距离。“我遇到了奥萨马•本•拉登”,海萨迪说,“但我拒绝同他握手。”
达那的伊斯兰战士现在是横扫阿拉伯世界的抗议及反抗浪潮的一部分。运动的初期主要是为世俗的需求(包括个人尊严及政治自由)而积蓄力量及招募追随者。尔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行动愈发染上了宗教及宗派色彩。抗议运动既增加了长期沉默的阿拉伯中产阶级的权利,也释放了伊斯兰主义的潜力。伊斯兰教是深入该地区的一股多元且覆盖面广的思潮,然而数十年来一直被大多数阿拉伯政权压制和操纵。现如今,达那等地的一些迹象表明,许多惊人的变化正在酝酿之中。
在革命后的埃及和突尼斯,成千上万的伊斯兰政治犯走出了监狱,他们的重见天日为这些国家过往糟糕的人权状态带来了曙光。利比亚的伊斯兰战斗组织、埃及的伊斯兰哲玛尔提组织等在20世纪90年代开展恐怖活动的激进组织现在表达了他们新生的对和平政治的渴望,称过去之所以诉诸暴力仅仅是为了向压迫做出回应。利比亚伊斯兰战斗组织已更名为“利比亚伊斯兰运动”,其由12人组成的政治局表示,将会拥护位于班加西的全国委员会。
一些更为温和的伊斯兰主义者(比如埃及势力强大的穆斯林兄弟会及其它地方的类似机构)发现,如今所享有的更多的自由在带来振奋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挑战。他们已不再是可恶的政权之反对者了(这个角色比较高尚,也易于扮演),他们现在必须参与到肮脏的政治活动中来,制定各种具体的政策,也要容下内部的各种差异。小一辈的成员们开始同自由派现世主义者(甚至是共产主义者)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也开始质疑日渐老去的那些为人冷漠又信奉教条主义的领导们。新崛起的伊斯兰力量并未将伊朗的神权政体视做榜样,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民主选举出AK党的土耳其;他们开始宽容他人,开始尊重其他的世俗机构,因此其伊斯兰色彩正在慢慢淡化。
然而也有一些令人不安的迹象正伴随着伊斯兰主义的崛起而显露出来。例如基纳上埃及省45岁的学校行政人员安瓦尔•米特里的故事。3月20日,米特里所在村庄自封的穆斯林义务警员将他逮捕,经“审理”后割去了他的右耳。这些警员称,米特里受到惩罚是由于他为一名被指是妓女的女人租了公寓,并且据说还同她发生了性关系。米特里先生说,攻击他的人告诉他,像他一样的拿撒勒派(占埃及人口8——10%的少数派克普勒基督徒)成员已不再受国家安全调查局的保护。国家安全调查局是个令人恐惧的秘密警察机构,在胡斯尼•穆巴拉克总统的政权倒台后,该机构已基本废止。
埃及的另一些乡村地区也发生了类似针对酒家及未经证实的所谓妓院的袭击;在一起致命性事件里,一个穆斯林农民因被指变节而惨遭杀害。很多人认为这些作恶者是萨拉菲斯特宣教与战斗组织的成员——他们是受沙特阿拉伯影响的一个原教旨主义团体的追随者,在埃及(尤其是在埃及最贫困的阶级中)有着较为广泛的影响。但也有人说这些事件及革命前针对埃及科普特人的恐怖袭击很可能是那些流氓般的秘密警察所为,其目的在于搅起部落冲突。不管缘由为何,总之埃及的基督教徒是愈发恐惧了。最近有传闻称萨拉菲斯特宣教与战斗组织计划向不戴面纱的妇女泼酸水,这已吓得上埃及省艾斯尤特一所大学里的基督徒学生们搬离了宿舍。
像穆斯林兄弟会一样,埃及的萨拉菲斯特宣教与战斗组织也代表着观点的多样性。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谴责类似的恶行,并且很多人过去都曾表达过对政治的厌恶。在埃及革命前不久,一名萨拉菲斯特传教者甚至对诺贝尔奖得主、前联合国核能主管穆罕默德•巴拉迪发出了死亡教令——因为巴拉迪成为了埃及世俗反对党的领袖人物,且拒不服从国家的“合法领袖”穆巴拉克先生。
然而,在埃及的反抗运动发展壮大至足以推翻穆巴拉克政府时,萨拉菲斯特人开始热情高涨地加入到反抗运动中来——他们中的许多人曾在穆巴拉克统治时期入过狱或是受过折磨。三月中,当埃及人就是否接受宪法修正案举行全民公投时,萨拉菲斯特人威吓说,基督徒和现世主义者试图阻挠将伊斯兰教法作为“立法本源”的提案——这为修正案的通过起到了积极作用。在周五的布道活动及一些宣传资料里,他们宣称投否决票即是反伊斯兰——这类举措也是颇见成效。
巴林、叙利亚和沙特阿拉伯的宗教极端分子及政府都利用了这类宗教情愫。巴林的逊尼派统治家族多年来一直在默默地给逊尼人注入一种恐惧,称该岛国70%的什叶派(为巴林的少数族裔)都被什叶派人的“超级大国”(伊朗)的机构控制着。支持民主的抗议活动自一月起开始爆发,人们首先提出了一个世俗的改革议程,但之后却在暴力威胁之下转向了更具宗派色彩的改革类型。
同样,叙利亚城市德拉的抗议活动也于三月中旬爆发,人们组织活动抗议政府对喷洒涂鸦的少数派人士的关押。在一轮暴力镇压及反示威行动中,有数十人死于警察的枪口之下。至此,愤怒开始进一步蔓延——尤其是在逊尼派穆斯林之中。逊尼派穆斯林人占了叙利亚人口的三分之二,但过去40年间却一直受到阿拉维派的阿萨德家族的压迫——阿拉维派是伊斯兰教什叶派的一个分支,其追随者约占叙利亚人口的6%。
尽管依旧受到政府军的残酷镇压,且内部也存在着宗派分歧,但更为广泛的抗议活动仍在艰难地进行着。而为了确保能顺利地继续执政,巴沙尔•阿萨德政权迅即开始利用宗派分歧造成的紧张气氛。在近距离地见识到邻国伊拉克及黎巴嫩的血腥事件之后,一些阿萨德先生的诋毁者表示,愿意勉强接受有限的自由,以换取社会稳定。
西方的痛处
伊斯兰极端分子不仅仅在有宗派主义倾向的国家里表现其张狂:最新一期的《启示》里,刊载了为阿拉伯世界的革命浪潮喝彩,并将此称作“绝好机会”的文章——《启示》是一本在线的圣战主义杂志,自称是奥萨马•本•拉登的全球圣战集团位于也门的“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AQAP)的英语代言人。该杂志在3月29日的主笔社论中称:“革命的浪潮撼动了独裁者们的宝座,有利于穆斯林人及圣战者,同时也打击了西方帝国主义及其在穆斯林世界的党羽”。
这种狂热是否会使武装圣战分子集团的影响进一步扩大,目前还有待观察。尽管也门的混乱状态持续升级,但反对阿里•阿卜杜拉•萨利赫总统的人们艰难地组成了广泛性联盟,极大地降低了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带来的安全威胁——3月28日,该机构对也门南部阿比扬省一家军工厂发动的猛烈袭击引发了一起爆炸,导致150人在此事件中丧生。然而这却让介入利比亚的西方各国产生了顾虑。利比亚东部的反卡大本营长期以来一直是伊斯兰激进主义的温床。达那更是如此:据称,伊拉克的圣战主义战士中,源自达那的人比其他阿拉伯城市的都要多。
古兰经还是卡尔•波普尔?
北约在欧洲的最高指挥官詹姆斯•斯塔夫里迪斯近日告诉美国参议员们,“忽隐忽现”的情报表明,利比亚政府的反对者中包括了基地组织、真主党及黎巴嫩什叶派游击队成员。但他同时也表示,这些组织的领导者都是“负责人的男女”。观察家们并未被反对者的能力所打动,却也同意激进元素在其间仅仅占到一小部分的说法。这些反对者的愤怒都只是指向卡扎菲上校及其政权,他们宣称要建立一个现代的、多元的民主国家。
以色列的专栏评论在大肆地渲染一种恐惧(同时也得到了更远处的西方保守派的应和),即阿拉伯世界的民主化无异于激进伊斯兰主义者的特洛伊木马,但这尚缺少其他的事实辅证。尽管巴勒斯坦的命运问题仍将所有的伊斯兰主义者联合在一起,但他们却在几乎所有的其他事务上分道扬镳。
例如,他们中的一些人仍旧在诋毁西方国家,将其介入利比亚一事比作“帝国主义入侵”——虽然明知这些国家是在受到全球主要的泛伊斯兰机构“阿拉伯联盟”及“伊斯兰会议组织”的邀请后才介入此事。在基地组织的极端分子为民主浪潮欢呼雀跃并将其视作机会的同时,沙特阿拉伯那些由政府支持的保守的神职人员却谴责说这无异于异端行为。伊朗经政府审查的媒体对巴林民主运动的不幸结局表示不悦,也祝贺埃及与突尼斯人民推翻了各自的“暴君”。但怪异的是,伊朗对其唯一的阿拉伯盟友——叙利亚——境内的不同政见者遭到的血腥镇压却是绝口不提。
于埃及出生的半岛电台卫星频道的明星传教士尤素福•卡拉达维一直在带头为全球的抗议活动摇旗呐喊。他不仅认同西方国家介入利比亚革命,还发布了一个“追杀令”,承诺将重赏杀死卡扎菲上校的穆斯林人。但作为与穆斯林兄弟会交好的逊尼派穆斯林,他谴责了巴林的民主活动家,称他们是什叶派偏执狂,并且受到伊朗的利用。
尽管没有严重的意识形态分歧,但穆斯林兄弟会内部仍有不和。于1928年在埃及创建的穆斯林兄弟会是伊斯兰运动的一个重要孵化器,虽然几十年来一直遭到镇压,但依旧存活了下来。其纪律严明的青年运动在推翻穆巴拉克的抗议活动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现在,许多能言善辩的兄弟会成员似乎都被前兄弟会指导办公室的一名异议成员组建的一个新政党所吸引,而逐渐冷视了那个由办公室领袖们支持的政党。
同时,在利比亚的革命运动中,激进主义者也表现出了其理性的一面。周五,在班加西法院外起义军总部举行的布道会上,传道者呼吁要建立一个民主的公民国家。班加西一名政治学教授认为,人们的过激是卡扎菲上校的残暴镇压引发的,他说:“在演讲中,我听到了他们对民主的渴望”。
在达那,议会代表们费力地向人们解释为何要派出众多圣战主义战士加入这场外战。“在姆阿玛尔•卡扎菲执政以前,我们没有伊斯兰运动,也不存在伊斯兰问题,”一个地方法官解释说。“他想要让反对者去合法化”。在卡扎菲上校让利比亚舆论界失声以前,达那曾被称为“知识中心”,达那人也是以此为荣。
在高过小镇的山丘上,反对派领袖海萨迪先生正在对新招募来的成员们进行仓促的军事操练。他强调说,一旦推翻了卡扎菲上校,他和同伴们便会收手。他希望同西方保持良好的关系,渴望能回到清真寺的讲道坛——卡扎菲上校正是从这里逐走了他。而本•拉登先生从前的卡车司机本•瞿目先生则希望能写作一本自传,并开设一所学校,向学生们讲授伦理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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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译者 Somers 提供 点击此处阅读双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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