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6美国的堕胎禁令正在腐蚀一些医生的灵魂

shiyi18

美国的堕胎禁令正在腐蚀一些医生的灵魂
对孕妇治疗的限制可能使医生面临道德伤害的风险

2023 年 10 月 6 日


作者：查理-麦肯

病人怀孕约16周。当唐娜站在床边，准备宣布这个坏消息时，她努力压制住那种熟悉的无助感。那是 2022 年 11 月，他们在得克萨斯州一家医院的分诊区，唐娜（化名）是这家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孕妇的羊水破了。在怀孕的这个阶段，胎儿的肺离完全形成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并且随着羊水的排出而停止发育。因此，医生通常会建议打掉胎儿或等待流产。后者可能需要数天或数周的时间，在此期间，母亲极有可能受到感染，而且还必须忍受怀着一个无法存活的胎儿所带来的创伤。

但在得克萨斯州，终止妊娠不再是一种选择。一年半前，共和党主导的立法机构通过了第 8 号参议院法案（senate Bill 8，sb8），规定从检测到胎儿心跳的那一刻起（怀孕第六周左右），堕胎就是非法的。2022 年 6 月，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 "罗伊诉韦德案"（Roe v Wade），这是一项有近半个世纪历史的判决，其中规定堕胎是一项宪法权利。各州突然可以自由地禁止堕胎。得克萨斯州立即这样做了，但只有在母亲面临死亡风险或 "主要身体功能严重受损 "的情况下才可以例外。拒绝遵守规定的医生被列为罪犯。

"她说："看着病人说我在为你做错误的事情，这很难接受。"这让你觉得自己不是医生。
在告诉病人她的孩子即将死亡后，唐娜不得不告诉她一个更令人痛心的消息。"通常情况下，我们会为你提供引产服务，但现在由于法律规定--因为你的孩子还有心跳--我们必须送你回家。自 sb8 法案生效以来，她已经见过许多处于这种境地的妇女，因此她知道要慢慢地、平静地说话，谨慎地选择自己的措辞。虽然她病人床周围的帘子给人一种隐私的感觉，但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几乎什么都能听到。"如果你出现感染或开始大出血，请回医院来，然后我们可以给你用药接生或做手术。"


病人一脸困惑，唐娜感同身受。她的工作就是让病人好起来。然而，她却在这里拒绝治疗，她的手是被法律强迫的。病人本来就很痛苦，现在又面临病情恶化的危险。唐娜作为一名医生的自我意识受到了冲击。"她说："看着病人说我为你做了错误的事情，这很难接受。"这让你觉得自己不是一名医生。

自 "罗伊诉韦德 "案被推翻以来，已有 14 个州禁止堕胎；还有几个州限制堕胎。这些州约有 4400 万美国妇女，她们是堕胎禁令的主要受害者。但这些法律也对为她们提供治疗的医生产生了巨大影响。时任美国医学协会主席的杰克-雷斯内克（Jack Resneck）博士在今年 5 月表示，医生们在遵守法律的义务和照顾病人的 "道德责任 "之间左右为难，被置于 "不可能的境地"。

唐娜想知道为什么孕妇的待遇要与其他病人不同。"如果有人胳膊骨折流血，我们会等到他们濒临死亡时才治疗吗？
所有禁止堕胎的州都规定，如果妇女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可以免于堕胎--有些免于堕胎的州声称要更广泛地保护妇女的健康。然而，许多医生并不清楚如何解释这些条款，因为这些条款往往含糊不清。根据得克萨斯州的禁令，究竟什么是主要身体功能，什么会严重损害它？唐娜想知道为什么孕妇要与其他病人区别对待： "如果有人手臂骨折流血不止，我们要等到他们濒临死亡时才治疗吗？

如果法官或陪审团不同意医生的决定，后果可能很严重。他们可能会被吊销行医执照，或被处以巨额罚款（在得克萨斯州最高可达 10 万美元）或数年监禁（在得克萨斯州，医生可能面临终身监禁）。"临床医生都很害怕。我并不责怪他们，"人权医生组织（Physicians for Human Rights）的米歇尔-海斯勒（Michele Heisler）医生说。美国的医疗事故保险不包括刑事指控，因此被控违反堕胎禁令的医生有可能破产。


医生们谨慎行事。一些医生为了寻求法律建议或确保病人的病情足以值得治疗而推迟治疗。雷斯内克说："许多医生现在觉得他们必须 "打电话给医院律师，询问'嘿，根据我州的法律，20%的死亡几率高到足以干预吗？"在很多情况下，[他们]被告知'不，让病人病得更重一点，然后再明确符合我们的标准'"。

有一项研究是在 sb8 法案生效后的九个月内进行的，该研究追踪了达拉斯两家医院中在胎儿存活前出现妊娠并发症的妇女的治疗结果。过去，这种情况的患者会立即接受引产或流产治疗。这项研究中的妇女平均需要等待九天才能流产，或者她们的病情被认为足以危及生命而需要引产或终止妊娠。在某些情况下，这种延迟会导致患者大出血；一名妇女不得不切除子宫。三分之二接受 kff（一家关注健康的慈善机构）调查的妇产科医生认为，推翻《罗伊法案》加剧了孕产妇死亡率。

心理学家认为，许多妇产科医生可能遭受了 "道德伤害"--当你因被迫违反道德准则而感到痛苦时。
医生的双手被束缚，他们可能会感到羞耻、愤怒和厌恶。科罗拉多大学的心理学家认为，许多妇产科医生可能受到了 "道德伤害"--当人们被迫违反自己的道德准则时会产生痛苦的感觉。这个词最初是指一些士兵因不得不致残或杀人而经历的生存危机；在大流行病期间，它被用于不堪重负的医院里不得不选择救治哪些病人的医生。妇产科医生知道如何帮助妇女，但法律禁止他们这样做。

在 sb8 法案生效一个月后，唐娜登录了一个关于 Zoom 的部门会议，讨论新法律的影响。她的上司告诉大家，如果母亲在胎儿存活之前羊水破裂，这不再被视为医疗紧急情况。只有在胎儿心脏停止跳动或妇女感染严重疾病后，医生才能进行手术干预。唐娜很惊讶，她的老板明知这样做会让病人面临败血症或大出血的风险，却能如此淡然地转达这个消息。"我记得我当时就想，你知道吗，你让我们把病人送回家等死，我当时就哭了。"


唐娜告诉我："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当我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德克萨斯墨西哥餐厅见到她时。她今年 45 岁，但看起来更年轻：睫毛卷翘整齐，银色的环形耳环衬托出她圆润的脸庞。她的玉米辫在颈后盘成一个发髻。有三个孩子的唐娜非常成功：她在常春藤名校完成了住院医师培训，白天在计划生育机构工作。给我的印象是，她很有主见。

但自从德克萨斯州禁止堕胎后，唐娜的镇定就开始崩溃了。她回忆说，病人 "乞求、哀嚎、恳求 "她让他们终止妊娠，她不得不 "一遍又一遍 "地告诉他们，因为胎儿有心脏活动，"我帮不了你"。在与病人进行困难的谈话时，她经常不得不离开房间，因为她开始涌出泪水。在家里，唐娜发现自己很难静下心来：她不得不停止观看改编自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关于女性被奴役的乌托邦故事的电视片《女仆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因为它太像生活了"。她不再看新闻。在开车上班的路上，她唯一能听的就是 "水疗音乐"。


唐娜注意到，在一周中的某些日子里，当她不在产房匆忙奔波时，当她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时，她会感到心悸。有一次，她在采访住院医生时打翻了咖啡--感觉就像双手失去了控制。她以为自己可能是心脏病发作，但紧急护理中心的医生告诉她，她是恐慌症发作。她开始每周见一次治疗师，治疗师正在帮助她管理情绪。"唐娜说："我只能控制我能控制的事情。

一些与她处境相同的妇产科医生正迁往堕胎合法的州或完全放弃这一领域。退休人员有可能无人接替。根据美国医学院协会的数据，在禁止堕胎的州，今年申请妇产科住院医生的人数比去年下降了 10.5%（是没有限制的州下降率的两倍）。

唐娜对医生逃离德克萨斯州等地深表同情。她自己也曾考虑过。毕竟，作为一名医生，她存在的理由就是防止伤害。她说："这几乎就像是我们在拿别人的生命做赌注，"语气中的沮丧溢于言表。"如果我的病人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一切本不必发生的"。■

查理-麦凯恩是《1843》杂志的特约撰稿人

插图 迈克尔-格伦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