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6 消失的足球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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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足球队
九名年轻男子离开象牙海岸前往欧洲踢职业足球。他们最终来到了德涅斯特河左岸的超现实世界

2024年8月16日
作者:雅各布·犹大
从象牙海岸到东欧,路途遥远,但疲惫并没有减少他们的兴奋。这九名男子从默默无闻中脱颖而出,赢得了为德尼莫-汽车队效力的机会,这是一家位于德涅斯特河沿岸的足球俱乐部。他们中没有人听说过德尼莫-汽车队(或者德涅斯特河沿岸,这是一个在20世纪90年代初从摩尔多瓦国家分离出来的未获承认的共和国)。但他们并不在意。他们被告知将成为欧洲的职业足球运动员。这些球员大多在19岁或20岁出头,他们相信自己将追随科特迪瓦足球明星如亚亚·图雷和迪迪埃·德罗巴的脚步。

他们告诉我,这一切始于2021年夏天,当时一名阿塞拜疆足球经纪人来到科特迪瓦。他参观了商业之都阿比让的足球学院,并为数百名年轻球员组织了试训。他们听说过骗子冒充体育经纪人的故事,但后来他们认出这名阿塞拜疆人名叫Nail Zeynalov,他和他所在的佩利肯经纪公司看起来都很专业。

Zeynalov告诉九名科特迪瓦人他们通过了选拔后,他们就一直在等待事情发生。起初,他们被告知会被土耳其的一家足球俱乐部签下。然后是乌克兰(这是在战争爆发前)。然后是俄罗斯、阿塞拜疆、格鲁吉亚,最后是摩尔多瓦。

这些人听说过骗子冒充体育经纪人的故事,但阿塞拜疆人似乎很专业——他的经纪公司也是如此
其中两人,让·埃坦·埃西斯(Jean Etan Essis)和塔哈·卡莱布(Taha Caleb)后来向我详细讲述了他们的经历。他们说,他们被要求携带约2000欧元(2220美元)前往摩尔多瓦,用于支付签证和旅行费用。这些年轻球员的家人竭尽全力为这次旅行筹集资金:其中一名球员的父亲向邻居借钱。另一位球员的父母是农民,他们卖掉了自己的田地。

据埃西斯和卡莱布说,2022年夏天,泽纳洛夫在摩尔多瓦的基希讷乌机场接见了九名球员,并将他们安置在一家酒店。但后来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泽纳洛夫和其他自称代表佩利肯的人来到酒店,要求他们支付更多钱用于签证延期。埃西斯和卡莱布说,那些人威胁说,如果他们不付清钱款,就把他们扔到街上。

科特迪瓦人要求他们的家人汇更多的钱,并保证他们拿到Dinamo-Auto的第一张支票后就会还钱。埃西斯告诉我,球员付清钱款后,他们被带到德涅斯特河沿岸一个尘土飞扬的村庄,Dinamo-Auto的球员就住在这里。(奇怪的是,当时俱乐部已经被鹈鹕队接管了。)

球员们的住所是一组米色建筑,上面有一幅面带微笑的农民女孩的壁画。球员们在里面遇到了一位加蓬足球运动员,他面带友好的微笑,但问候却不太友好。他说:"欢迎来到地狱。

一场上下半场制比赛 起始图片:摩尔多瓦的一座苏联时期雕塑。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在20世纪90年代初脱离摩尔多瓦。从上到下:如今,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和摩尔多瓦在足球场上发生冲突。尽管必须通过边境检查才能到达,但摩尔多瓦球迷仍然会去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观看比赛。一名安全官员在德涅斯特河沿岸队和摩尔多瓦队比赛期间站岗

这些年轻人不知道他的意思,但很快就意识到俱乐部的实际情况与他们的梦想相去甚远。经过几次训练后,Zeynalov似乎消失了。Essis和Caleb说,他们把最后一笔签证费用交给了学院的一名喀麦隆教练。Caleb说,此后俱乐部宣布签下几名科特迪瓦人(包括一名来自其他团体的球员),并命令其他人离开。

据卡莱布说,俱乐部代表暗示,如果他们多付钱,也许可以留下来,但愤怒的年轻人拒绝了,并坚持要参加试训。他们搬到酒店后,俱乐部官员态度缓和,同意给他们一次试训机会。他们很高兴。他们把自己在Dinamo-Auto凹凸不平的球场上踢球的一张照片发回了老家,并贴在了他们以前的足球学院的Facebook主页上。标题写道:“摩尔多瓦的事情越来越严重了”。但科特迪瓦人随后被告知他们未能通过试训。

佩利肯公司首席执行官拉苏尔·阿拉维迪耶夫(Rassul Allahverdiyev)兼任迪纳摩汽车俱乐部负责人,他表示俱乐部并未向这九名球员做出任何承诺,他们是在没有得到纳伊尔·泽纳洛夫(Nail Zeynalov)的正式授权的情况下被带到摩尔多瓦的,而泽纳洛夫后来被该机构解雇(泽纳洛夫未回应置评请求)。

球员们在基地里遇到了一位加蓬球员,他面带友好的微笑,但问候语却不太友好。“欢迎来到地狱”
Allahverdiyev补充道:"作为与非洲人合作的俱乐部负责人,我接待了他们,他们在我们的基地呆了两个多月,我们训练并检查了他们。然后我们同意留下其中三到四人,其余人返回家园。但他们拒绝了。他们自己说,我们想留在这里生活。作为一名职业俱乐部经理,我可以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一家俱乐部会签下每个来试训的球员。"他说,他提出支付他们返回科特迪瓦的机票。

埃西斯和卡莱布不记得俱乐部提出过这样的提议。无论如何,他们觉得在借了那么多钱却一无所获的情况下,他们无法回去。他们最终无家可归,流落到了一个与家人相隔万里的分裂共和国。

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位于摩尔多瓦东部边缘和乌克兰西部边界之间,是一块狭长的土地。从摩尔多瓦进入这个分裂共和国时,一个集装箱里的警卫会给你一张“签证”,它看起来像一张餐馆收据,用廉价墨水书写,沾到手指上就会掉色。1992年,亲摩尔多瓦和亲德涅斯特(Transnistria)的势力之间爆发了长达20个月的内战,后者得到了俄罗斯军队的支持。数百人丧生,3000多人受伤。

德涅斯特政府宣布获胜,并迅速树立起国家形象,以证明其独立于第聂伯河对岸的摩尔多瓦。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人口约50万,拥有自己的货币、护照和国旗。根据国际法,它仍是摩尔多瓦的一部分,而摩尔多瓦是欧盟的候选成员国。但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的政府和几乎所有居民都希望它成为俄罗斯的一部分。
非洲足球运动员渴望在欧洲任何联赛踢球(上图)。列宁雕像在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随处可见(中)。一些比赛观众寥寥无几(下图

多年来,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政府多次要求俄罗斯吞并该地区,最近一次是在2014年俄罗斯非法吞并克里米亚之后。这些要求都被礼貌地拒绝了,因为克里姆林宫并不急于与摩尔多瓦开战。尽管如此,俄罗斯似乎仍掌控着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在首府蒂拉斯波尔(Tiraspol)漫步时,您更有可能看到俄罗斯国旗,而不是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的红绿相间的旗帜。这里有一幅尤里·加加林(Yuri Gagarin)的壁画,他是苏联宇航员,也是太空第一人。此外还有许多列宁雕像,其中一座就位于议会大楼外。其他苏联英雄也在这里受到纪念,甚至还有可追溯至俄罗斯帝国的纪念碑。这里还有一支小型俄罗斯驻军。

目前,德涅斯特河沿岸人与摩尔多瓦人唯一能一较高下的地方是足球场。在德涅斯特河沿岸宣布独立三十年后,其俱乐部仍在摩尔多瓦联赛中踢球。事实上,摩尔多瓦最成功的俱乐部就来自德涅斯特河沿岸:蒂拉斯波尔谢里夫足球俱乐部在过去23个赛季中21次获得联赛冠军,并获得了泛欧赛事冠军联赛的参赛资格。(2021年,他们在小组赛中出人意料地以2比1击败了皇家马德里。)

成立于2009年的迪纳摩-汽车蒂拉斯波尔足球俱乐部只能梦想着当地竞争对手的成功。迪纳摩-汽车俱乐部位于蒂拉斯波尔郊外几英里处的一个名为Ternovka的村庄,那里也是Butylka酒精博物馆的所在地,这座博物馆是一座28米高的瓶子形状的建筑。它的体育场位于第聂伯河畔,可容纳1300人。

从摩尔多瓦入境时,集装箱里的边防人员会给你一张“签证”,看起来像餐厅收据
2022年夏天,迪纳摩-汽车队在摩尔多瓦甲级联赛中苦苦挣扎,据当地消息来源称,球队面临财务困境。就在那时,鹈鹕公司介入了。

Pelican是一家土耳其公司,由Allahverdiyev和Zeynalov于2019年创立,在网站上自称是“一家国际足球经纪公司”。该公司在乌克兰和尼日利亚开展人才发掘项目,为年轻球员提供职业指导,并为足球俱乐部提供球探服务。从2022年夏季开始,Dinamo-Auto的网站上出现了Pelican的标志。
在接管俱乐部后,Allahverdiyev立即解雇了整个球队,并替换为23名新球员。他们大多来自非洲:加蓬、科特迪瓦、赤道几内亚、利比里亚和尼日利亚。在抵达后的几周内,许多球员被解雇,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球员,主要是非洲球员。

被踢出球队 球员在摩尔多瓦比赛前热身(上图)。特尔诺夫卡体育场(上图)
在整个2022/23赛季,球队的球员流失率一直很高。这也许是迪纳摩-汽车表现不佳的一个原因。他们在摩尔多瓦超级联赛中八支球队中排名第八,被降级到甲级联赛。他们似乎已经彻底退出了2023/24赛季。今年,俱乐部的网站消失了。现在,该网址显示的是一家泰国在线赌场的印尼广告。
去年春天,我在蒂拉斯波尔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里第一次见到了埃西斯、卡莱布和其他人。埃西斯点了一杯绿茶,试图在背景音乐播放的俄罗斯流行音乐中向我讲述他的故事。很快,其他三名球员也来了,他们当时正在一家时髦的沙龙“Hooligan Hair”闲逛。服务员看到东欧这个角落里出现非洲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笑着说:"你好,法国人?”
被赶出俱乐部后的最初几周,球员们靠面包和可口可乐维持生计。他们走进商店找工作,但被赶了出来;最后他们只能靠洗车来维持生计。来自家乡的关切信息纷至沓来:“你们在哪里?还活着吗?”起初,他们不好意思告诉家人发生了什么,但最终不得不坦白。他们的亲戚感到震惊和不安。
当地福音教会的成员为球员们提供了经济援助,并在蒂拉斯波尔郊外的一个村庄为他们找到了住处。这些小房间成了他们的避难所。他们祈祷、举重,并随着非洲节奏跳舞。卡莱布说:"我们试图在德涅斯特河左岸打造象牙海岸。当我们在家时,那是我们的音乐,是我们的共鸣,仿佛我们仍然在非洲。他们甚至尝试烹饪西非菜肴来缓解思乡之情,但当地商店没有合适的香料。
球员们感受到了当地人的亲俄情绪。“普京是个全能的好人,对吧?”
科特迪瓦人觉得蒂拉斯波尔沉闷无聊。这里的餐馆空无一人,黄昏时分,整座城市几乎空无一人。他们设法找到了几个其他外国人一起玩——一个来寻找欧洲共产主义遗迹的中国游客;一个来自巴斯克地区的人,他决定加入俄罗斯军队,以逃避他在西班牙经历的种族主义。球员们感受到了当地人的亲俄情绪。其中一名球员杰罗姆·阿西·阿桑德笑着说:"普京是个全能的好人,对吧?”
在德涅斯特河左岸,科特迪瓦人的困境并没有被忽视。球员所住的旅店老板对此非常愤怒,他联系了一名当地记者。2023年2月,德涅斯特河左岸的媒体播出了关于这些球员故事的简短报道。对此,迪纳摩-汽车俱乐部发表声明称,将这些人带到德涅斯特河左岸的经纪人并非俱乐部员工。
那年春天,当我见到球队其他成员时,他们表示在成为职业球员之前不会返回科特迪瓦。“我们不能回家。我们在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生活可言了,”阿西·阿桑德说道,"如果你的父亲为了你卖掉了一切,而你却两手空空地回家,那简直就是在欺骗他。”
放松 一些非洲球员进入了德涅斯特河沿岸的俱乐部,并定期参加比赛。(上、中)。然而,德涅斯特河沿岸并不是一个繁荣的地方(下
令他们倍感压力的是,他们的摩尔多瓦签证已经过期——这意味着如果他们跨越边境进入摩尔多瓦本土前往机场,就有可能遭到逮捕。他们持有最新的德涅斯特河左岸文件,因此可以留在这个分离的共和国——但他们实际上被困在那里,无法脱身。
在我见到球员后不久,他们便前往摩尔多瓦试图解释自己的处境并整理好文件。他们因签证逾期被摩尔多瓦警方立即逮捕并拘留。
在拘留中心,他们踢了一场足球,其中一人让·蒂齐受伤。Tizie是Dinamo-Auto俱乐部从他们团队中招募的两名科特迪瓦球员之一,但后来他被俱乐部开除,并最终与其他人重新团聚。
当1843杂志问及这名球员时,Allahverdiyev表示俱乐部曾愿意将Tizie送往白俄罗斯,那里有一家职业足球俱乐部在等待他,“但他拒绝了”。Allahverdiyev还向《1843》杂志提到了他在2023年2月向德涅斯特媒体发表的声明,其中提到,当他意识到俱乐部里有科特迪瓦人时,他们的签证已经过期了。
受伤后,Caleb看到Tizie去寻求医疗救助。后来,他惊讶地得知这名球员在医院去世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们朋友失踪后不久,其他人也被驱逐出境。
有几名非洲球员确实定期为迪纳摩-汽车队效力。我在他住了八个月的院子里见到了身材魁梧的尼日利亚后卫奇布克·卡卢。他领我走进一间餐厅,他的队友正在那里吃晚饭。 “你是新来的球员吗?”一名守门员问道,他是球队中为数不多的本地人之一。奇布克反驳道:"闭嘴,兄弟,他是来找我的。” 大家兴奋起来。难道我是球探?当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代表英超俱乐部签下Chibuike时,球员们又回到手机上观看利物浦和曼城的视频。
当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代表英超俱乐部签下Chibuike时,球员们又回到手机上观看利物浦和曼城的视频
直到我在Instagram上联系他,Chibuike才知道自己住在德涅斯特河沿岸。“我想,这是什么词?”他上网搜索了这个名字,认出了国旗。“我以为我住在一个叫蒂拉斯波尔的国家。”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在踢球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线上——在Facebook Messenger上和朋友聊天,在他的老教堂做直播——他可能去任何地方。
他给我看了手机里一张他尼日利亚老球队的照片。“每个人都梦想着去欧洲,但没有人能离开尼日利亚——零——只有我做到了。”他认为,科特迪瓦球员和其他被拒绝的球员只是不够优秀。我想到了埃西斯的说法,即他之所以不能留在俱乐部,是因为他拒绝资助自己的足球生涯。Chibuike真的有拿到薪水吗?他避而不谈钱的问题。在他首次亮相球场的前一天,他在一个很小的体育场里为几十名球迷踢球。他说:“那种快乐简直无法形容。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只是在想:我终于成为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了。”■
Jacob Judah是驻伦敦记者
照片由chiara dazi于2015年拍摄